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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叫粽子?餵小鳥呀!”吳嫂眼珠子一下睜大了,差點噎著自己,她返身進了廚房,拿出一個油紙袋,是她剛剛放進去的。 “這才叫粽子呢!”
她從油紙袋裡拿出六隻偌大的和她體型極其相似的粽子放在桌上。
白雁點點頭,她終於見識到康領導口中所謂的葉子包米飯是什麼東東了。
“康劍,快坐下, 我今天起早特地包的,你以前最愛吃了。”吳嫂笑眯眯的,又忙著進了廚房,端出一碟蒜泥, “沾著這個。”她把白雁包的那盤粽子推得遠遠的。
“唔……”很沒骨氣的麗麗公主從李心霞的腿上突地跳了下來,衝到地上的肉粽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小尾巴還擺呀擺的。
“麗麗,麗麗!”李心霞氣得臉都脹紅了。
白雁真是忍笑到內傷,她沒事人似的坐下來,自成一國,挪過自已包的那盤粽子,悠然自然地泡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咬著。
康劍看了看她,在吳嫂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個粽子,解開,沾著蒜泥,吃一口粽子,看一眼白雁。
“這什麼排骨,乍這麼甜?”李心霞皺著眉頭瞪著紅燒排骨。
吳嫂完全是她鐵桿粉絲,立馬就把紅燒排骨挪開了, “吃點醉蝦吧!”
“我對蝦過敏,你不記得了?”李心霞煩燥地說道。
醉蝦也挪開了,豆腐鯽魚湯太淡,勉強能吃的就是海蟄頭, “醋放太多了。”李心霞只夾了幾筷子。
還是吳嫂聰明,找了瓶辣醬,放進盤子裡,拌了拌海蟄頭,總算讓李心霞把一碗飯給吃下去了。
但李心霞不喜歡的菜,吳嫂是堅決不碰,直推到白雁面前,康劍到是夾了幾筷,可李心霞一直拉著他說事。
“劍劍,上次叢書記去北京辦事,你大舅和他一塊吃飯了,說起了你。聽他話中的意思,城建市長這個職位非你莫屬了。陸滌飛只會吃喝玩樂,不能做正事。”
“媽媽,你看錯滌飛了,濱江的開發區在省里多出名呀,那一大攤子可是他創建起來的。”
“那是他底下有幾個能人,他掛了個名,功勞給他沾去了。”
康劍笑笑, “媽媽,做領導的難道是要事事親力親為?會用人就行。”
“在我眼裡,你可比他強多了。”
“可這事不是媽媽說了算。”康劍拍拍李心霞的手, “不要為我操心,到時人大會做出公正的選舉。”
李心霞點點頭, “你從小就沒讓媽媽操心過,就是這件事,媽媽覺得太委屈你了。”她一點也不掩飾,直直地看著白雁。
白雁喝茶、吃粽,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很悠閒,很享受。
“領導,這隻肉粽真好吃!你嘗一下!”白雁又解開了一隻粽子,精肉與大蝦在米粒里閃著光澤,她咬了一口,滿臉愉悅。她把咬了一口的粽子湊到康劍的嘴邊,嬌柔地笑著。
李心霞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神情好象什麼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樣子。
康劍好不容易吞咽了一隻大粽,滿嘴蒜泥味,感覺很飽,可又覺著沒吃到東西。
李心霞其實不知,她是地道的北京人,後來又長期住在北京,而康劍到濱江呆了幾年,兩人的口味早就有了許多不同。康劍現在很習慣吃南方菜,醋醋甜甜的,再加上結婚後,白雁時不時地做出什麼獨具匠心的食物,他的胃口早被慣壞了。
康劍瞅著嘴巴前面的粽子,再看看白雁嬌嗲的模樣,低下頭,咬了一口,哇,滿嘴余香,這才是粽子的味,所有的味覺好象在一瞬間全被喚醒了。 “好吃!”他情不自禁贊道。
“我就說好吃麼!領導,來,這裡有大蝦,你咬,大口。”白雁象哄孩子似把筷子轉了個圈。
“我自己來吧!”康劍察覺到李心霞指責的目光,接過白雁的簇子。
“領導,那是我的筷子。”白雁就當屋裡沒別的人,甜甜蜜蜜地撒著嬌。 “那你把你的筷子給我,我要吃點醉蝦,領導,盤子挪一下,我不太好夾。”
李心霞和吳嫂對視一眼,臉都青了。
飯後,康劍又被李心霞叫到客房裡談話了。白雁扭狃脖子,放鬆筋骨, “吳嫂,你把鍋碗洗好後,廚房裡的地也要擦一下。”
吳嫂正準備去餵麗麗,停下了腳步,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這樣的話?”
白雁微微一笑, “憑我是康劍的老婆,康雲林的媳婦呀!難道我們家沒給你錢嗎?”
“你……”吳嫂氣急敗壞地跳著腳, “我……是來照顧心霞的,可不是來侍候你這個……雜種、破鞋的。”
白雁眯起了眼,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沒有猜錯,李心霞確實深度了解過她。 “李女士不就是我家領導的媽媽嗎?是不是你不想幫我家領導做事,還是你嫌工錢太低,我一會給我家領導說,加點給你就是。”她依然笑意盎然。 “我剛才說的,你記下來了嗎?我先上去洗澡,一會上來,你把冰箱裡哈蜜瓜洗了切好。”
吳嫂臉脹得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急得直跳腳。
白雁哼著歌,心情很不錯地上了樓。
不一會,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康劍冰著個臉,推開了臥室的門, “白雁,你怎麼能那樣和吳嫂講話?”
“那要我怎麼樣和她講話?”白雁抬起頭,慢悠悠地問。
“你可以不喜歡她, 但應給予她起碼的尊重。”
“可是她不要我的尊重,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奴僕,一條搖尾巴的狗,我怎麼能剝奪她這樣的意願呢?”
康劍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一愣。
白雁淺淺地彎了彎嘴角,要告狀誰不會呀! “你知道她一進門喊我什麼:康劍的那個女人,領導,難不成你還有這個女人?你說說,我到底是你的哪個女人呀?”
康劍難堪地紅了臉,一進門來的氣焰緩緩熄滅了。 “吳嫂是我外婆老家那塊的一個遠房親戚,輩份上是我媽媽的嫂子,男人死得早。我媽媽身體不好後,她就到我們家照顧我媽媽了,到現在二十幾年了。她沒讀過什麼書,說話可能有點不知輕重。”
哦,明白,吳嫂等於是康領導的第二個媽媽。
“我不計較她是說方言,還是書面語言,語氣禮貌些總行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一晚上,她那祥,真看不出來是和你媽媽那種氣質高雅的夫人一起生活過的。要不是你說她文化低,我還以為她是故意來給我下馬威,故意想羞辱我的呢!”
康劍突然錯開了與白雁對視的目光,嘀咕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說完,急匆匆地衝進了書房。
白雁揚起下巴,閉了閉眼,收拾衣服,刷牙、洗澡。天掉下來都不要管了,反正她是這裡的外人。
洗好澡下樓,吳嫂巳經把廚房都收拾好了,不過,桌上沒有水果。
自已動手,豐衣足食。白雁自己開了冰箱,拿出瓜,削皮、切塊,棒著碟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喂,你過來。”吳嫂拉著個臉,走進客廳。
白雁眼抬都沒抬,自顧往嘴巴里塞著蜜瓜。
“白雁……”李心霞發話了。
“李女士,有什麼事嗎?”白雁很禮貌地應道,走向客房。
吳嫂憤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後戳出兩個洞來。
“幫我按摩。”李心霞也已經洗過澡了,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白雁如果沒有猜錯,她現在應該是墊著紙尿褲的。
“李女士,你對我可能不太了解。我不是康復中心的護士,按摩這樣的技術活,我做不來。我正常呆在手術室,習慣拿著刀、剪子之類的。你要找卞按摩師,我明天可以到醫院幫你請一個。”
“你的話可真多,怎麼,你幫我按摩辱沒了你嗎?”李心霞陰沉地看著她。
白雁溫婉一笑, “是您太珍貴,我為你按摩是辱沒了你。”
“你……”
“李女士,情緒不要太激動,高位截癱的人常年肌內僵硬,血液流暢不通,容易引起心臟病,這是書上說的。”
李心霞氣得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她憤怒地拍打著床, “康劍……”
“他在書房呢!你有什麼事,我幫你找去。不過,李女士,政府官員一般不會發生家暴這樣的醜聞,除非離婚。但這種事不會在我們家出現的,我和領導琴瑟合鳴,恩恩愛愛,何況現在這個時期,正是我家領導競選城建市長的關健期,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李心霞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容突地一僵,然後嘩地失去了血色。
“李女士,晚安! ”白雁含笑退出了客房,一轉身,呆了。吳嫂提著書房的摺疊床吭哧吭哧地從樓梯下來,視她如空氣般,從她身邊走過。
她一拍額頭,問題來啦!
沒想到,康領導來了兩個媽,這下好,她睡哪呢?
真好笑,這個時代,外面陌生男女都能爬到一張床上發生一夜情,她和康劍,是法律上正兒八經的夫妻,卻沒辦法共享一張床。
現代版的梁山泊與祝英台啊,是不是要帶只水碗上去在床中間劃個三八線?
白雁上樓看梁兄去,推開臥室的門,康領導已經在裡面了,看到她,有點侷促,有點羞澀。
他們彼此無言地對望了兩三分鐘後,白雁收回目光,從衣櫥里拿出一個大的拎包,把換洗的衣服往裡塞。
“白雁……”康劍抓住她的手, “我……會尊重你的……”
“不是你的問題。”白雁掙開他的手。
康劍臉突然脹得通紅,圈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頸間, “那就沒有問題了。”
白雁哭笑不得,知道他理解成自己擔心會夜裡撲向他,她轉過身,很認真,很平靜地看著康劍, “我們之間註定要分開,那麼就沒必要把事情弄得太複雜。我到醫院,和值班護士擠幾天。”
康劍深深吸口氣,感到有一股劇烈的無言的疼痛從腳底緩緩地漫了上來。
第二十九章 有婆自遠方來(三)
疼痛到了極點, 不是昏迷,不是麻木,而是清醒,是無邊無際的寒冷將其淹沒。
門開了,白雁的腳步聲慢慢地遠去,康劍全身都僵硬地愣在那裡,冷得一張嘴,都在噝噝地抽著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