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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是不苦澀,不是不悵然,不是不後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裏面沒有裝著白雁,康劍想自己也許不會由有現在這麼鎮定了。就是盼著有一天還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這麼撐著。
白雁,白雁,白雁——康劍在心裏面喃喃地重複喊著,似乎這樣呼喊,能讓僵冷的四肢暖和起來。
門外有開鎖的聲音,康劍扭過頭,以為是送早飯的。很意外,是嚴厲走了進來。
自從劉檢他們去取證後,嚴厲跟著消失了。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早!”康劍先出聲招呼。
“早!”嚴厲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個步吧!”
康劍渾身每個細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脹得通紅,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從這裡轉到看守所?還是
“散個步,再一起去吃個飯。他們開得快的話,估計午飯後就要到了。”
他們???
康劍的手不禁攥成了拳頭,嘴唇哆嗦著。
嚴厲輕笑搖頭,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劍劍,你——平安著地了。”
“嚴叔?”康劍身子顫抖得厲害,這是錯覺嗎?是他假想出來的話嗎?
嚴厲閉了閉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麼事都沒有了,可能還會因禍得福呢!你這小子,太內斂,什麼都藏在心裡,要不是這次雙規,誰會知道你能做出那樣的壯舉。”
康劍搖頭,嚴厲說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
“別傻站著,出來呼吸下新鮮空氣、今兒可真冷,但天不錯。哦,你看,出太陽了。”嚴厲指著窗台外面金燦燦的陽光,笑了。
康劍就像是踩著雲朵下了樓,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園中,空氣清冷,帶著凍裂的泥土氣息,擾得他鼻子很癢。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陽、碧藍的天空,他眺望遠處的村莊、馬路上奔馳的汽車,他低頭,看著腳下一塊塊方磚鋪就的小徑、小徑邊倔強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熱,淚滑下了臉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著陸,的確要高興。”嚴厲見他羞窘地別過臉,慈祥地一笑,領先往校園深處走去。幾個工作人員看到康劍,都向他熱情地笑笑,輕聲說:“恭喜!”
康劍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問。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會是奇蹟,必定發生了什麼。為了怕口徑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兩個人走到了操場前,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嚴厲突然轉過身,非常嚴肅地看著康劍。
“劍劍,吃一塹,長一智。經過了這件事,雖然受驚不小,但對你以後的道路有百利而無一害。這次,你是幸運。如果你不吸收教訓,再犯就沒人幫得了,也會令讓幫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調,說共產黨的幹部要怎麼怎樣廉潔。你不為別人,也要為自己和家人著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你做了,總會被一雙眼睛看到。出來混,遲早有一天要還,別存僥倖心理。踏踏實實做人,清清正正為官。”
康劍羞慚地不敢迎視嚴厲的目光,他明白,嚴厲心中一定如明鏡似的,什麼都一清二楚,但嚴厲沒有點破。
嚴厲長吁一口氣,“你能平安無事,我這心也舒坦了,你爸媽還在濱江,你回去後正好和他們一塊回省城過年,好好地放幾串鞭炮,慶祝慶祝。過了年,重頭來起。城建市長泡湯了,但我聽說叢仲山快到齡了,要退,市長順應接位,空出來的市長位置要對全省四十五歲以下的局級幹部公開招考,你努力抓住這個機會。”
康劍自嘲地一笑,“我現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至於別的,暫時不考慮。”
“她,你也不考慮嗎?”嚴厲破開荒地打趣道。
“誰?”
“劍劍呀,你知道你能平安著陸,是誰的證詞起了作用?唉,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我沒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當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誰,我看她媽媽就是個花瓶,沒有多聰明啊,怎麼生了個女兒這麼玲瓏剔透。”
“嚴叔,你在說白雁?”康劍的心一下躍到了嗓子口。
“不然還能有誰?你以後少惦記那個老師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嚴厲抬起頭,眉頭擰著,“這一切都是註定的吧!你媽媽恨了她媽媽一輩子,現在她這麼幫你,這結該解開了。”
“嚴叔,你能說詳細點嗎?”康劍請求地看著嚴厲,心突突地跳得厲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記在心裡。她是怎樣用單薄的肩為他推倒了這個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嚴厲笑,“等不及了?”
“嗯!”康劍重重點頭。
“走吧!邊走邊聊。”
和嚴厲猜想得不錯,午飯剛結束,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進了職校。與康劍來時的蕭瑟、低調不同,這次陣勢非常壯觀。濱江市政府派了車,其他部委辦局的局長也不甘落後地緊隨其後。
一下了車,辦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幾大串鞭炮,說是去去霉氣,然後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鮮花。
硝煙散去,所有的人都圍著康劍問寒問暖,握手、擁抱,直說大難脫險,後福鴻天。
康劍淡淡地笑,沒有表現得特別激動,只有在看到簡單時,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暖色。
沒用的簡單,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劍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著眼眶一紅,哭了,自始自終只說了兩個字:“康助——”
“瞧簡秘書喜極而泣了。”其他人鬨笑。
康劍拍拍簡單的肩,兩個人手緊握。
康劍越過簡單的肩膀看過去,發現陸滌飛停在車邊,對他微微一笑。
他穿過眾人,首先伸出手,“陸市長,辛苦了!”
“恭喜著陸,康助!”:陸滌飛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對,各種情緒交相變換,一切盡在不言中,最終兩個人對視輕笑。
接受完眾人的問候,康劍上車,車隊又浩浩蕩蕩出了職校。
康劍從車窗中回望越來越遠的職校,他想,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在這裡度過的幾天鐵窗生涯。
到濱江時,已是傍晚。早有一幫同僚們在政府賓館前,等著為康劍洗塵、壓驚,康雲林和李心霞也被請來了,叢仲山打來電話問候,說晚上和市長要一同出席洗塵宴。
政府辦主任根本不給康劍開口講話的機會,拖著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淨面。結束後,就直接把康劍拖進了酒席,康雲林與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著,敬酒的人是一輪又一輪。
陸滌飛拿著手機,看了眼被圍著中心的康劍,走出餐廳,避到走廊的一個安靜角落,先點了煙,再撥了白雁的電話。
白雁在值夜班,事實上,這幾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護士們在忙年,沒成家的想方設法請假回家過年,她沒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奮勇替人值班。
冷鋒去了北京和同學聚會,柳晶回老家,估計這個年會過得很不太平,李澤昊現在出動所有的好友親朋在說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勸走了。逃避不是辦法的,正確面對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醫院餐廳也停業了,外面的小飯店大部分關門,白雁晚飯就泡了碗方便麵。
手術室里安靜得出奇,和她一塊值班的護士下樓和其他值班的醫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面的蔬菜,把暖風扇搬過來,對準自己,夾起一筷麵條,慢慢地吞咽,手機響了。
“小丫頭,想我沒?”陸滌飛的口吻從來不正經,也不迂迴。
白雁笑了笑,“正吃麵呢!你回來啦!”
“嗯,回來有兩個小時了,他現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麼沒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時候不喝酒,喝酒的時候不想你。什麼面,吃得這麼香?”陸滌飛聽著話筒里吸麵條的聲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麵!”
陸滌飛一怔,站了起來,“在除夕前,讓我的女朋友獨自在醫院吃方便麵,明顯是我的失職。你把碗放下,我帶你出去吃。”
“陸市長,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醫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給我們院長打電話,提高夜班補貼才是真的。”
“你怎麼總值班?”陸滌飛又坐下去,有點埋怨。他約過她幾次,她不是在手術中,就是在值班,這戀愛還怎麼談?
“我也想玩呀,可這是五斗米,我不敢得罪。你什麼時候回省城過年?”
“明天和康劍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實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奶奶能念到我發瘋。”
“真幸福。”白雁羨慕地嘆了一聲。
“呃?”陸滌飛愣了,這是幸福嗎?
“陸市長——”康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陸滌飛的面前。
陸滌飛慵懶地一笑,“丫頭,我有點事,一會再打給你,乖,好好吃飯。”他收線,起身,平時著康劍,“怎麼出來了?”
康劍臉已經喝得通紅了,“我們倆還沒喝一杯呢!”
“哦,對,那進去喝吧!”陸滌飛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剛剛是在和誰打電話?”
“我不好奇。”
“我剛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陸滌飛興奮地看著康劍。
康劍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陸滌飛懵了。
“你不介意吧!”他追問道。
“沒什麼好介意的,喜歡一個人不是個錯。”
“呃?”
“不過,你不適合她。”康劍溫柔地笑了。
“何以見得?”
康劍停下腳,轉過身,“滌飛,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對呀!”
“我只算半個南方人,在北京呆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點重,能吃辣。”
“……”
“白雁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纖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沒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劍眼中光彩瑩然,笑意直達眼底,十分溫暖,一張俊偉的面孔立時溫柔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