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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雁長長的睫毛顫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裏面是特別的,我不和他爭,但是我可以替他愛你。沒有了明天,你還有我。他為你做的,我都能做。別孩子氣好嗎?其實心裏面有一個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覺到他的關愛。天堂也只是一個地點,有一天,我們也會到達,我們也會和他相遇,最多那時我和他公平競爭,好不好?”

    一滴淚從白雁緊閉的眼帘緩緩地滑落下來。

    “我剛到雲縣,工作還沒開展,一些事也沒抓上手,老婆,我信心並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勵、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業給你看,讓你覺得你嫁的這個男人很MaN,不是一個靠父母遮蔭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門之外,我做的這一切也沒了意義?白雁,你醒了嗎?”

    康劍突地覺得白雁的手指撓了下他的手心,他驚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緩緩睜開了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老婆,我回來了,餓不餓?”

    白雁眼珠一動不動,只是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康劍又往她身邊挪了挪,“要喝水嗎?”

    她突然象被什麼驚了下,慌張地坐起來,四下張望著,直到看到掌心裡握著的紅色紙屑,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白雁?”康劍怔怔地看著她,聲音沙啞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來了後,我就走。”她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孩子氣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劍整個人都僵住了。

    說完,她又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拼湊著掌中的紙屑,非常耐心,非常細緻。冷鋒說她已經幾頓不吃了,她不提餓,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這樣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腳邊,渾然不覺著冷。

    那個對著他俏皮地笑著,小酒窩一閃一閃,時而揶揄、時而調侃的白雁哪裡去了?

    康劍咬著唇,嘴角痙攣,恨不得向那個已經灰飛煙滅的年輕男子大聲怒吼:把我的白雁還給我!

    白雁仍自顧玩著,笑得天真爛漫。

    康劍又在濱江留了幾天,真的被冷鋒說中了,白雁只活在她與明天的世界中,誰也不認識了。

    唯一慶幸的一點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邊,只要不碰她手中的東西,她就能安安靜靜地由他去,還乖乖地聽他的話,吃飯,穿衣。

    “你在她心裏面還是有位置的。”冷鋒與康劍站在春陽下,自嘲地一笑,“只不過是明天的悲痛來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並沒有忘記你。”

    “我要把她帶回雲縣。”所有的規劃剛剛開頭,他必須坐鎮指揮,能不妨礙工作,又能照顧到她,這是最好的辦法。

    冷鋒訝異地一挑眉,“你有時間陪伴她嗎?她現在根本不願接觸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醫院,醫生總有些辦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聽那麼個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時走失。”

    “你要是

    出差或者開會,她怎麼辦?”

    “她不會離開我左右的。”康劍認真地說道。

    冷鋒抬起了頭,輕輕地一嘆,“她當初選擇嫁你,原來是真的經過慎重考慮的。”

    康劍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為她是攀附權貴?”

    冷鋒沒有接話,隔著窗戶,看著病房裡獨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身後的那個男人,都深愛著她,現在,他覺得白雁嫁給康劍是最最正確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劍,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錯誤的時刻與她相遇,註定了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祝福者。

    冷鋒屏息,明天的愛,很真很純,沒有一絲瑕疵,但卻給不了白雁人間煙火般的溫暖和幸福。康劍的愛很重,很實,看得到、摸得著的溫馨、溫情。

    一個男人,在妻子為別的男人失控到崩潰之時,能這樣不離不棄,有幾人能做到?

    這不只是愛,還有包容、寬懷、體貼。

    一個逝去的人,是沒什麼好妒忌的。但逝去的人卻是最最完美的,活著的人沒辦法比得過。

    說實話,他沒這份自信。

    即使白雁有天恢復正常,但明天在她的心裏面烙了印,回應的愛是不完整的。

    只有深愛、摯愛著她的男人,才能接受吧!

    隔天,康劍為白雁辦好了病假手續,然後便帶著她回了雲縣。

    “我們去哪?”白雁揪著他的衣角,看著窗外飛逝的綠絕,膽怯地問。

    “回家,去找明天。”他摸摸她的頭,柔聲回答。

    她乖巧地點頭,文文靜靜地坐著。

    康劍回來前,給白慕梅打了個電話,讓她把文化大院的兩間小平房借給他住,白慕梅一愣,問為什麼?他說白雁想家了。

    白雁對商明天全心的依賴,是兒時太過孤冷。如果回到雲縣,在她長大的地方,她有親情,有愛情,那麼對商明天的思念會不會淡簿些,慢慢她就會走出來呢?

    “白女士,白雁在雲縣時,你能經常來看看她嗎?”康劍誠懇地問道。

    第一百零四章 二萬裏海底的冷暖(十)

    康劍疲憊地揉了揉額頭,抬手看表,六點,該下班了。他把手中的文件夾合攏,擱下筆,站起身時,簡單從外面走了進來。

    “呃,今天是周末,你怎麼沒回濱江?”康劍訝異地問。

    “你下周防汛會議上的講話稿,我晚上想再修改下,明早回濱江。”簡單答道。

    “你把稿子拿過來,我帶回家修改。你快回去,不然柳護士要有意見了。”

    簡單臉一紅, “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在於一朝半夕。你要下班了?”

    “嗯,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要回去帶白雁出去吃飯。”

    康劍向簡單招了招手,走出辦公室。

    落霞正紅,晚風輕拂。他看著縣委大院裡花壇中一大株盛開的月季,時間如流水,轉瞬都入夏了,似乎自己來雲縣也有四個月。

    這四個月,雲縣大劇場開工,農業觀光帶已初具規模,休閒度假村在建中,越劇培訓中心第一批學員都能上台跑龍套了。一切規劃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四套班子開會時,常務縣長開玩笑地說,能聽到錢在路上咣當咣當地響了。

    上周,叢仲山到雲縣視查,他陪著到處轉了轉。吃飯時,叢仲山和他對飲後,湊到他耳邊說: “康縣長,我到了秋天就退居二線了,常務市長接任我的位置,你是不是該考慮回濱江了?”

    他搖頭, “我在這還沒有什麼起色,現在回去,連張成績單也沒有。”

    “你還沒起色?省報、 《農業周刊》, 《旅遊報》,把個雲縣誇得象個人間仙境似的,告訴我,今年春天的旅遊收入比過去漲了幾成?現在,雲縣可比濱江出名。我到北京開會,大家互相介紹,人家一聽我是濱江的,說知道,你們那兒有個雲縣,戲劇之縣、旅遊之縣、休閒之縣,敢情好,我這濱江市委書記還沒你一個雲縣縣長露臉。”

    康劍笑了,忙起身敬酒, “這還不是叢書記對康劍的培養和指導。我敬你,叢書記。 ”

    “我說的話,你再考慮考慮。”叢仲山說道,端起了酒杯。

    康劍只笑不答。這個時候,他回濱江,是職位選擇他。等到他羽毛長豐滿了,真的有了資歷,就是他選擇職位。他喜歡後者。

    雲縣不大,不需要開車回去,走個二十分鐘就到文化大院了。路上經過一個步行街,到了晚上特別熱鬧,什麼都有得賣,有時,他和白雁會過來走走。街上的小販都認識他,見到他熱情地打招呼,憨厚地笑著。

    康劍看到一家花店門前擺放得奼紫嫣紅,他走了進去。

    “康縣長,你買花?”花店小妹笑起來也有兩個酒窩。 “今天的百合剛從昆明過來的,很不錯。”

    “不,我要一束玫瑰,不要

    開得太勝,含苞待放就好。”

    “好的。”花店小妹俐落她,從水桶里拿出一束玫瑰,稍微修剪了下,然後配上滿天星,用玻璃紙包好,紮上絲帶,遞給康劍, “是送給你愛人的嗎?”

    “不然還能是誰?” 康劍大笑。

    花店小妹有點不好意思, “康縣長,你真浪漫。”說完,輕輕地一嘆。

    雲縣的市民都知道康縣長有一個不太正常的妻子,她象個孩子似的總是躲在康劍

    的後面,有一刻見不到康劍,她就會驚慌失措地大叫。於是,康劍開會時,會在會場的角落給她留個座位;出去應酬時,她就坐在他隔壁;出差時,她緊緊牽著他的手,不離他左右。

    可是,她卻不知道康劍是她的誰,她的意識里只有一個人,就是商家空難去世的兒子……商明天。

    “今天怎麼沒看到你愛人?”康縣長牽著愛人在街上走,己成了雲縣一道風景。

    “今天,她媽媽在陪她。”康劍向花店小妹點了點頭,付好錢後轉身走開,心裏面很輕快。

    白雁算是有一點邊步了,她能和白慕梅單獨呆在一起。剛開始,白雁見到白慕梅也是閃躲不己。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康劍拿出來一看,是省城家裡的。

    “劍劍,下班了嗎?”李心霞問道。康雲林和李心霞是極不同意康劍來雲縣的,康劍說是組織上的安排,他們倆就沒話可講了。誰敢和組織對著幹?但康雲林和李心霞沒有來雲縣看過他,他為了照顧白雁,又有工作牽著,也很久沒回家了。平時,就是打打電話。

    “嗯,在路上走著呢!沒和爸爸出去散步呀?”

    “省城今天下雨,我們沒下樓。白雁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

    李心霞嘆了口氣, “劍劍,你工作那麼忙,怎麼能把她放在身邊,還是送去精神病院吧!”

    “媽媽,”康劍語氣一冷, “白雁又沒有病,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劍劍,咱家是欠她的情,咱們可以養她一輩子。唉,恩情是恩情,你還真以身報恩呀!別做傻事,她這樣,你放開她,沒人會指責你的。再說你們現在已經是離婚夫妻,你沒這個義務,她不是有媽嗎,讓她管去。你以後會身居要職,難道也要牽著她出席各種場合?”

    “媽媽,這件事我們討論過多次,白雁不是任何人的責任,她就是我的。我愛她。”

    電話那端沒有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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