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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白慕梅抬起眼,開口問道。
“三個月前。”
“你到挺放得住話,為什麼前二次見面時,你沒有吱聲?”
“那時我們還不太熟,沒有說的必要。”白雁把杯子湊到嘴邊,抿了一口,覺得花茶的味不好受,又挪遠了。
“康劍不是結婚的對象。”白慕梅冷冷地擰了擰秀眉,“他看上去禮貌周到,骨子裡卻非常冰冷無情,而且……你也配不上他。”
白雁笑了,“那誰配得上我?”
白慕梅優雅地雙腿交疊,“我不知道,反正你和他不適合。”
“媽媽,你是不是在妒忌我?”白雁輕描淡寫地問道。
“白雁,注意你講話的方式,我是你媽媽。”白慕梅加重了語氣,“我是為你好,才這樣對你說的。你和他不可能幸福的,你不要做夢了。”
白雁把臉側向另一邊,看著窗外閃爍的五彩霓虹,“不做夢,怎麼能往下走?你也知道你是我媽媽,那你知不知道,遇到一個你心裏面喜歡又能接納我全部、敢娶我的男人有多難?我不是因為他是什麼市長助理而接受他的,而是他了解我的全部,卻仍然要和我在一起,他有擔當,可依賴,我……不會遇到第二個他這樣的,我真的想嫁人了,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
白慕梅愕然地看著她。
白雁繼續說道:“你很享受你現在的一切,你是我媽媽,我不作任何評論。但我也想過我想要的日子,請你不要再說什麼了。”
“白雁,你以為結了婚就有了保障?你錯了,結婚只是一種形式,很脆弱的,經不住外力的拉扯,一下就會斷裂。你反而還會因為這種形式而將自己鎖住,錯過許多選擇。”
“象你那樣在不同的男人之間遊走,就活得很開心嗎?那是你,不是我,我和你是不同的兩類人,我要比你活得有尊嚴。”
白慕梅給了白雁一耳光。
清脆的聲響引得其他客人紛紛看向這邊。
白雁愣怔了一會兒,轉了個方向湊過去,“還有這邊臉呢。”
“給你一點兒教訓也是應該的。”白慕梅老實不客氣地揚手又打了一巴掌,“你以為你比我強多少?給了你顏色,你也開不起染坊來。你回去拿著鏡子照照自已,掂掂自己的份量,康劍有可能愛上你嗎?你有什麼,高學歷?美貌?一個侍候別人的小護士妄想攀上高枝,讓別人笑噴了。不要和我講什麼偉大的愛情,這世上沒這種東西,你也不會遇到。即使康劍娶了你,那也不是愛。”
“那是什麼?”
白慕梅冷冷一笑,“一時的新鮮罷了!男人會頭腦發暈,但只會一時,不會一世。結婚、離婚,好玩嗎?我可以給你相個面,你如果執意結婚,這份婚姻不會超過六個月。”
“如果超過了呢?”白雁捂著臉,一字一句地問。
“你是我媽。”
“好。”白雁臉上盪起一層神秘的笑紋,“那我們就看看吧!不過,媽,我能結婚,就已經比你幸福了,至少,還有人願意娶我,你呢?”
白慕梅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著,“白雁,你記住你今天所講的,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掉一滴淚。”
白雁嬌嗔地彎起嘴角,輕聲柔語:“媽媽,你有看過我哭嗎?我是一個頑強的病菌,百毒不侵,抗藥性特強。”
“白雁,你話說得太多了。”白慕梅微閉下眼,拎起包,優雅地往樓下走去。
咖啡廳里燈光昏暗,桌上的水漂燭一閃一閃的。白雁縮在沙發里,在任何人都看不見的角落裡,突地淚盈於睫。
第十章,一捧暴雨梨花針(一)
“砰”,一聲輕響,五彩的禮花在白雁的頭頂上響起,層層疊疊的紙屑與花瓣象花雨一般落下,她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康劍懷裡躲去,餐廳里燈光刷地亮起,掌聲,笑聲,從四面八方湧來。
康劍含笑對著眾人頷首,挽著白雁越過花門,走上禮台。
康雲林代表一對新人的家人發表答謝感言。
結婚前,康劍帶白雁去省城見他的家人。對於位居高位的准公公、准婆婆,白雁多少有點戰戰兢兢的,雖然臉上沒有顯露出來。康劍並沒有帶她去他的家,而是把她帶進了省政府康雲林的辦公室。康雲林正在接待紐西蘭一個參觀團,中午要陪著吃飯,聽說白雁來了,就讓秘書代替他去了。
康雲林有點發福,頭髮謝了不少,講話中氣十足,寬大的臉龐上依稀能尋到舊時一些英俊的痕跡。康劍和他不太象,但舉手投足間有康雲林的影子。
午飯放在省政府的小賓館,菜是康雲林點的。他溫和地給白雁夾菜,不住地詢問一些白雁工作上的事,還是白慕梅的近況,親切得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白雁先前一些擔憂煙消雲散。
吃過午飯,康雲林讓康劍帶白雁回家住幾天,康劍說市里事多,媽媽又不在家,就在賓館住一晚,明天就走。
晚上,康雲林陪二人去看了場話劇。散場出來,露過“老鳳祥”珠寶店,康雲林進去給白雁買了條鑽石手鍊,從口袋裡掏出個紅包,算作初次見面的見面禮,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傳統。
可惜沒有見到康劍的母親李心霞,聽說身體不好,到北京養病去了。
白雁問康劍是什麼病,康劍正在接電話,沒聽清她的話,也就沒有回答。
白雁心想那病一定不輕,因為她缺席了唯一兒子的婚禮。
又是震雷般的掌聲,打斷了白雁的思緒。康雲林的講話已經結束,接下來主持人邀請白慕梅一同上台來。
白雁習慣地深呼吸,挽著康劍的手臂哆嗦了一下。
喧譁的人聲突然象海cháo一般退去,餐廳里寂靜如子夜。白慕梅穿了一件露臂的黑絲絨旗袍,身上披著一條黑色中夾金線的披巾,頭髮綰在腦後面,插了一根古色古香的金簪,閒庭碎步,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
走到白雁面前時,她停下腳,慈祥地摸了摸白雁的臉,然後極其不舍地抱了抱白雁,狹長的鳳眸中甚至閃爍著淚光。
“康劍,好好照顧雁雁。”接著,她扭頭對著康劍叮嚀道。
說完,她一個俏麗的轉身,如小鳥依人般的站在了康雲林身邊。
所有的目光嘩一下全轉向了那個方向。
康雲林銳利的眼眸有著一汪碧波在泛著細浪,久違的驛動無法遮掩的蕩漾其間。
白雁覺著角色特地轉換了,今晚的主角是康雲林和白慕梅,她和康劍只不過是他們的伴郎和伴娘。
不知康劍如何,反正自已太習慣這種現象了。有白慕梅在場的地方,她只能是全場的亮點,別人都是襯托她的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花一糙一木而已。
白雁眼睛轉了下,瞟向康劍。康劍抿著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還是憂。
“雁,你媽媽簡直就是《花樣年華》里的張曼玉,不,是《長恨歌》里的鄭秀文,風花絕代一佳人呀!她往那一站,我們還能活嗎?”柳晶陪白雁去更衣室里換裝,感慨得一塌糊塗。
“你羨慕嗎?”白雁轉過身去,讓柳晶拉上長裙背後的拉鏈。
柳晶愣了下,搖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我還是喜歡我媽媽,你媽媽沒有媽媽的樣子。”她想不出別的詞來形容。
白雁傾傾嘴角,仰起頭,化妝師替她補了下妝。
柳晶拎著的包包里傳來手機簡訊的聲音,她打開包,把手機遞給白雁。
白雁打開手機,陌生的號碼,“小雁,今天的你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白雁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著,“柳晶,給我拍張照,我有個朋友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柳晶嘟噥著,“你碩果僅存的幾個朋友不都來了嗎?”
白雁不答,做出一臉幸福,讓柳晶拍了照,然後給剛才的號碼回復了過去。不一會,簡訊又響起,沒有語言,沒有表情,只有一行點點。
換好衣衫,兩個人往餐廳走去,走廊上掛著個電視,裡面正在播天氣預報,白雁停下腳步,“成都今天二十四度,比濱江暖和呀!”她喃喃自語。
“想去成都度蜜月?”柳晶問。
白雁搖搖頭,“沒有蜜月,康劍後天要開舊城拆建大會,抽不出時間。”
柳晶一咧嘴,“抽不出時間幹嗎要結婚?把一腔精血奉獻給黨國好了。”
白雁臉通紅,回頭掐了下柳晶,“小姐,形象,形象……”
柳晶吐舌,笑得鬼鬼的,湊到白雁耳邊,吹氣如蘭,“雁,我和幾個小姐妹給你送了份禮物,一會你進了洞房再拆呀!”
白雁嬌羞地笑,知道一定是什麼惡作劇。
婚宴一直持續到晚上十點才結束,送走所有的賓客,白雁覺得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慕梅喝得微醺,幸好就住在這家酒店,不必要人相送。
白雁和康劍坐著婚車回新房。
康劍原先住在市政府招待所,三個月前,和白雁一確定關係,他就購買了一所公寓。公寓在城市邊緣,小區很小,很靜,十幾棟六層高的樓遠遠地坐落在綠色的糙坪上,他們的家在一棟頂樓的複式里,客廳正對著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河對岸是一畦畦農田,遠遠可見一排排農宅,很有點田園的味道。小區外,有班車直達醫院,白雁上班也方便。
新房的一樓是客廳、飯廳、廚房和雜物間、客房什麼的,二樓除了臥房之外,還有一個書房。康劍把雜物間和客房打通,改成一個大大的套房。
開始的時候,白雁還不太確信,她會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這比她的願望高出了實在是不知道多少倍。但她是個把什麼都藏得很深的人,心裏面樂開了花,臉上絕對不會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
兩個人疲累地走進房間,白雁上樓卸裝,康劍進廚房煮開水。
“白雁,”康劍喊住她,“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是,領導!”白雁俏俏地笑著轉過身,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眉宇間滿是小女人的嬌媚。
“不是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喊我領導。”康劍蹙起眉頭。
“以前喊你康領導,現在喊的是領導,這意義可不同的。康領導是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而領導是最親最親的人。在你面前,我就象是個笨拙的孩子,你在哪方面都能勝任我的領導,我心甘情願地被你領導著。”她貼近康劍,手圈住他的腰,溫熱的呼吸拂在他的頸間,“你……不想領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