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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霞坐在車上,手緊緊拉著康劍,心裏面是又怨恨又無奈。
“劍劍,如果你讓媽媽太失望,媽媽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李心霞心碎欲裂。
“明明就生了,怎麼能當沒生。媽媽,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康劍笑笑,叮囑了司機幾句,把車門拉上。
麵包車慢慢駛出小區,拐上街道,消失在康劍的視線中。
家中又恢復成以前的寂靜了,康劍站在客廳里,有好一陣不能適應。
他上樓,輕輕推開門,接著過道上的亮光看到白雁坐在床上,頭髮濕漉漉地貼著額角。
“醒了?”他看著她,聲音很溫柔,“想吃點什麼?”
“剛剛下面聲音很大,誰來了?”白雁把手機摸過來看時間,快到三點了。
康劍兩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媽媽和吳嫂回省城去了,現在家裡又只有我們倆個。只是下面有點亂,等你病好了,你再慢慢把一切歸位。我……”
“你找個鐘點工吧。”白雁皺著眉,“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我請了一天假,在家陪你。”
白雁摸摸額頭,探身下床找鞋,“離我去醫院還有一個小時,正好,你有時間,我們彎道去民政局把離婚證辦了。”
第五十六章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自(六)
康劍心裡猛抽痛一下,呼吸變得緩慢而又沉重,擱在白雁肩上的雙手僵僵的,他仿佛聽了自己的心臟在白雁平靜無波的目光下裂成了一片一片。
半晌,康劍終於開口:“老婆,我已經請柳晶過來陪你,今天,北京的記者坐晚班飛機回去,我要去打個照面,送下行。晚上,我們再說這件事,好不好?”
他沒有說以後,也沒有說等我有空,他說晚上,那麼就是代表他是正式回應他們之間的關係了。白雁沒有理由反駁,只得點點頭,“我再掛點水,感覺就恢復得差不多。明天我就先搬出去。”
康劍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去抽菸了。
白雁吁口氣,起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把身上汗濕的睡衣換下,想著和冷鋒約好去醫院的事,忙拿起手機就撥。
幾乎走剛撥通,冷鋒就接了。
“怎麼樣?”簡短的問語,卻掩飾不住顫慄。
“出了一身的大汗,睡了很久,感覺嗓子不那麼火火地痒痒的,呼吸也輕快,好很多了。冷醫生,我……
“我知道,柳護士已經過去了,她幫你請了二周的病假,你好好休息,明天儘可能來醫院一趟,做個肺部透視。”
“嗯。冷醫生,明天呢?”
冷鋒停滯了下,看了看身邊焦躁不安的人,“他就在我旁邊。”
“謝謝冷醫生。”白雁沒要冷鋒把手機讓明天接,而是掛了電話,另外改撥商明天的。
“小雁。”商明天一聽到白雁的聲音,懸著的心在半空中晃了晃。他和白雁之間不常聯繫,白雁向來報喜不報憂。他以為她真的過得很好,見了面,才知不是這一回事。
冷鑄把玩著手機,聳了聳肩。
“嗯,嗯,我知道,我暫時不回雲縣。我可以住賓館,也可以住冷鋒那裡。對,我給明星打電話了,可她的手機怎麼停機了?”
白雁說了一串號碼,“你是打的這個號嗎?”
“不錯,就是這個號。你知不知道她的住處在哪?”
白雁沉吟了一刻,“我明天掛完水,陪你一塊去吧!”去之前,她要先去三千絲,讓商明星做個準備。
“小雁,你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白雁咯咯地笑著。
商明天無奈地收線,腦海中浮現出白雁笑起來的樣子:眉眼彎起,小酒窩閃閃。
“冷鋒,我想見下小雁的老公。”商明天說。
冷鋒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如果愛白雁,就好好地珍惜。如果不愛,就早點放手。”
冷鋒失笑,“明天,你以為這裡是軍營嗎,一是一,二是二。官場上的那群人渣比你想像中複雜太多了,真不知道,白雁當初為什麼要嫁他?”
“小雁那樣做,說明他一定有讓小雁心動的地方。”
冷鋒不敢苟同,“那是他太擅於戴面具,白雁看走眼了,根本不是什麼心動。我奉勸你不要去,免得他對白雁疑神疑鬼,枉加罪名。畢竟你只是白雁的鄰居哥哥。
何況白雁已經準備離婚了。”
商明天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冷鋒不知道,“離婚”這個詞對於白雁來講,並不是什麼輕鬆的字眼,不是解脫,而是走投無路的撕裂。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白雁做出這麼如此沉重的決斷?就為那個前女友?
商明天輕輕搖頭,說真的,他不相信。
白雁這邊,門鈐叮叮咚咚地響起。
康劍打開門,簡單和柳晶一同從外面走進來。
柳晶低著頭,象失了魂一般,搖搖晃晃地住樓上走去。
康劍訝異地朝簡單挑了下眉。
簡單咧著嘴呵呵笑了兩聲,“在拐彎口,車開得快差點和一輛紅色的跑車吻上,其實一點事都沒有,然後她就選幅鬼模樣。一言不發,眼睛發直。”
“你開車就是太猛,這在街上,又不是在高速,安全第一,知道不知道?”
簡單瞟了瞟樓上,扮了個鬼臉,“知道了,康助,我們現在就去華興嗎?”
康劍拿起公文包,“走吧!”
柳晶把窗簾拉上,房間內刷地一下亮堂了許多。白雁這才看出柳晶的臉白得象一張紙。
“柳晶,怎麼了?”她用沒插針頭的那隻手拉了拉柳晶。
柳晶木木地坐下,突然捂著臉嗚嗚地哭了。
“雁,我真的……真的要對他死心了。我剛剛在街上看到他,他坐在那個女人的車上,笑得嘴巴咧得老大,象個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也不覺著丟人。他讀的書全成了稻糙了嗎?他到底是為那個女人的容貌打動了,還是被那個女人的錢打動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不要說,這十“他”一定是李澤昊了。
白雁想道,如果她告訴柳晶,伊桐桐現在開的車和住的房都是康劍送的,柳晶會不會感到更不能接受?
到了這時侯,李澤昊那一點點的為人師表形象已徹底在白雁心中褪盡了。
“這裡疼嗎?”白雁拍著柳晶的心口。
“疼,疼得象有把刀在割。”柳晶噙淚回道。
“疼吧,一次性疼個夠,然後就能長出新肉了。柳晶,你看,李澤昊又經不住美色所感,又貧慕錢財,你該感到慶幸,在婚前,看穿了他的真面目,總比婚後,有了孩子時,才發現好吧!”
柳晶眨眨眼,“你說得好象有一點道理。可是,我愛了他十四年。”
“與結婚十四年後分手比呢?”白雁冷靜地提醒。
柳晶不禁打了個冷顫,“雁,你講得很怕人。”
“柳晶,那你就與我比吧!你現在叫失戀女人,而我叫離婚女人,哪一種比較慘?”白雁笑了。
“雁……”柳晶輕抽一口冷氣,“你真的要離婚?”
白雁仰躺來床上,看著藥液一滴一滴地滴落,“不是我要,而是必須。”
柳晶震得眼淚掛在眼睫上,好半天,才滑下臉腮。
輸好液,柳晶等白雁洗了個澡,把換洗的衣服洗了晾出去,給白雁做了點吃的。走的時侯,她帶走了一隻大大的行李箱。白雁把租的公寓鑰匙交給了她。
窗外,天慢慢地黑了。
白雁沒有開燈,任黑暗一點點地漫進室內,把自己裹著。她不感到特別的悲傷,也沒有舍不去的留戀。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病,仿佛把心底里的枝枝蔓蔓全帶走了。
聽不到吳嫂的大嗓門、李心霞搖椅的滾動聲、麗麗的叫聲。這屋子靜得令人心悸。
她的呼吸是唯一的聲響。
白雁從小到大,很習慣一個人。但今夜,她感到孤單如清冷的海洋,漫過她的頭頂。是因為明天和她在同一座城裡,而她卻看不到他嗎?
回想從前在文化大院的日子,真的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她是他的小雁,不是某某人的妻子,他是她的明天,不是某某人的未婚夫,純純的、傻傻的喜歡著對方。
一十默契的日艮神,都可以幸福地田喙半天,都可以擋住所有的孤單扣清苦。
白雁爬起身,從包包的夾袋裡摸出紙玫瑰。淚水一點點浮上來,一滴滴落下來,打在保鮮膜上,漸漸迷糊了雙眼,化成一片片濃重的霧……
“咳,咳……”白雁睡到半夜,被一陣煙味嗆醒,不禁咳出聲來。睜開眼一看,窗菌站著個黑影。
聽到她的咳聲,黑影慌忙打開窗,把手中一明一暗的菸頭扔了出去,讓夜風進來,吹散一屋的煙味。
“幾點了?”白雁徹底清醒了,她眨眨眼。
“二點。”康劍在沙發上坐下,手托著下巴,看著白雁。
她吸口氣,略微偏一偏腦袋,“你怎麼還不去睡?”
康劍沒有吱聲。黑暗裡,他換了個姿勢,從袋子裡摸出煙盒,怔了怔,又塞了回去。
“白雁,我媽媽她其實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康劍咬了下唇,突然近似低語地說道。
白雁擰下眉,哦了一聲。
“我外婆四十五歲時生的她,她上面已經有了四個哥哥。對於這個遲來的女兒,你想像得出她是在什麼樣的氛圍中長大的,而且外公又是拿著國務院津貼的專家,舅舅們都是在北京各個部門任著要職。這樣子的寵溺,養成了我媽媽任性、驕蠻的性格。可是在她上大學的時候,她突然象變了一個人。外婆說她變得懂事、乖巧、體貼,會替人著想了。這一切是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康雲林。”
白雁沒想到這大半夜的,康領導會有心情講家事,愣了愣,她沒有出言打斷他。
反正也沒睡意,就聽著吧!
“父親家境一般,南方人。母親怕自己的家世嚇退他,一直到兩個人畢業時,愛得很深了,她才和他說了實話,同時,堅定地告訴他,她不會給他壓力,他去哪,她便跟著去哪。我父親一直不習慣北方的氣候,也吃不來北方的飲食。他要回南方。我外公找了熟人,暗地裡替我父親找了份在省政府的工作,我母親被安排在省工會。一畢了業,我父母就結婚了,隔了年,就生下我。我外公怕影響他們的工作,便把我接到北京去。我記得,那時候,父親很疼母親,總是提醒她加衣服、穿襪子,上個街,都記得要帶點她愛吃的蜜餞回來。我定六歲到他們身邊的,因為要上學了,我父親希望能親自教育我。可我一回來,父親卻被調去雲縣任副縣長,也就是為後面的提撥鍍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