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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你這趟之行,好象收穫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著從外面跟著進來的康劍,肯定地點了點頭。
周日,四人離開江心島,回到濱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蘆葉攤開在陽台上,康劍還是猜不出她的意圖,不過,家中飄蕩著蘆葉的清香氣,他覺著好象還身處在江心島。
晚上,康劍被叢仲山一個電話叫去,說是陪國家衛生城市評定組來抽查的人。白雁一個人懶得做飯,拿了兩根黃瓜,坐在客廳里,邊看電視邊啃。
門鈴響了。
她跑過去從貓眼裡看到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門打開一條fèng,雖然小區的治安非常好,但對於陌生人還是要有一點的警防之心。開了門,這才看到男人腳下放著兩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著上來的,臉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劍市長助理。”男人氣喘喘地說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華,叫華興,是康助的朋友。”男人從夾著的手包里掏出一張名片,恭敬地笑著,遞給白雁。
華興?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頭看了下名片,吃了一驚。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華興大飯店的老總。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麼事給他打電話,或者去他辦公室也行。”白雁禮貌地把他讓進客廳,給他倒了杯冰茶。
華興呵呵地笑著,打量著房子的布置,“我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來認個門。你們結婚時,我剛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兩箱水果搬了進來。
白雁推辭說不要,華興笑了,“康夫人,你別和我見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說這不值幾個錢的水果夠不到收賄的,只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麼,對這位華老闆有點排斥,不喜歡他渾身上下的市儈氣。
華興到也識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辭。臨走時,一再讓白雁去華興大飯店玩,帶朋友去唱歌,去吃飯都行。“我建華興大飯店時,還開發了幾幢單身公寓,帶裝璜的,你有朋友想買,我給你打折。”華老闆又加了一句。
白雁禮貌地道了謝。
門關上,她便給康劍打電話,匯報華老闆來方一事。康劍哦了一聲,身邊好象有許多人,他只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掛電話。
白雁愣愣的,這是不是好象就證實華興說的話是真的?
天氣悶熱,水果不宜存放。她打開紙箱,一箱子美國進口紅提,一箱子台灣產的愛文芒果,顆顆飽滿無瑕,猶如藝術品一般。
老天,這些水果真不值幾個錢的話,人民幣升值的空間還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第十九章,一捧暴雨梨花針(十)
康劍很早就知道當官是一種高危行業,也是一種智慧藝術。
職位越是高,越危險。在一切法紀面前,你必須自然約束,必須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僥倖心理,連擦邊球也不要指望。否則,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導致滅頂之災。那些在權力面前恭謙謅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計來討好來賄賂、像蒼蠅一樣趕不散的人,不論他們出於什麼目的,在理論上,他們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隱形殺手。
可是話又說回來,你要是真的自命清高,事事與人劃清界線,把清正廉潔掛在嘴邊,那又不利於開展工作。如同古代的九五之尊,在滿朝文武中,他需要忠臣為國效力,他也需要小人幫著他牢牢控制住中央政權。光用忠臣,或者光用小人,都是不利於國家發展的。世間萬物,有圓有方才顯得美麗。
這就出現了個難題,又要在河邊走,又要不濕腳,怎麼辦?
此時,就是看一個人的領導能力和長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劍剛到濱江時,並沒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務市長後面熟悉情況。常務市長和叢仲山一樣,是官場上的老江湖。對於看得見功效的事,會攬在手中,而對於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給康劍。
在省城幾個地級市中,濱江算是財政收入排行在前的大市,這一年都八月了,財政收入卻總上不去。叢仲山要政績,在省委書記面前拍胸脯,說今年濱江市一定會有二十家稅收超五千萬的民營企業。
為了這個目標,他又是開動員大會,又是分組到各企業催收,收效甚微。康劍跑了幾家企業,調查了下,心裡有了底。
他對叢仲山說,之所以企業的稅收上不來,是因為各企業都在觀望中,怕誰先漏了底,對別的企業有壓力,這就需要有一個領頭羊的出現。
叢仲山說,那怎麼辦?
康劍淡淡地一笑。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在政府賓館擺了幾桌酒席,出席的有政府四套班子,還有濱江市資產超億的各大企業的老總。
老總們是盛裝出場,男性大都理過或染過頭髮,衣著筆挺,領帶鮮亮;女性大都化過妝,穿得儘量講究。領導們當然就更是儀表堂堂。就在這一群人之中,出現了一個穿襯衫、牛仔褲的年輕身影,無疑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一開始,老總們都以為是哪個部門新來的秘書,後來叢仲山一介紹,大吃一驚,此生系出名門,年紀輕輕,已位於市長助理一職,日後那還了得。
叢仲山說,今晚不談工作,只是個聯誼,感謝各位老總對濱江市做出的貢獻。
康劍是最後一撥向各位老總們敬酒的,“康劍剛到濱江,請各位老總多多支持。”說完,很豪氣地先干為敬。
老總們對康劍的親和作風,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過三巡,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端著杯酒來到康劍面前,“康助,咱華興集團響應你的號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點,我讓會計帶支票到稅務局,先繳一個億。”說完,他就當著康劍的面,給會計打了電話。
矮胖男人就是華興。華興集團旗下有華興大飯店,還有華興房地產開發公司,另外還有兩家廣告公司。
第二天,華興集團五千萬的稅收就進了稅務局的帳號。然後,其他企業也陸陸續續地稅款到帳。
康劍就這樣認識了華興。
康劍內心裡是極看不上華興的:初中畢業連高中都沒考上,在社會上混了兩年,被家裡找關係硬送去當了汽車兵,復員回來,跟一夥商販跑長途。仗著家裡的背景,運違禁的貨敢玩兒命沖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認識了現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卻給他帶來財運。他先從房地產起家,就是靠太太當銀行行長的舅舅貸 的款。他做生意跟他開車走私一樣膽大妄為,幾年下來,就做到上億的身家。只可惜他那點兒野性有限,不到四十歲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縱慾的灰燼,渾身上下已經看不到一點輪廓,像是一團和稀了的面,隨時都會淌開來。他在辦公室里掛了一幅電腦合成的照片,頭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肉塊山嶽似的連綿起伏,肌膚表面洶湧的血管暴跳怒張。
雖然看不上華興,康劍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華興屬於很講義氣,又很懂分寸,知進退的那種人。
康劍有一次發燒得厲害,不得不上醫院輸液,剛躺下不久,床前就開始了絡繹不絕的探視,醫護人員擋也擋不住,康劍忍不住就發了火。可是,華興就不在此列。可當康劍輸完液回到招待所,華興大飯店的廚師已把熬好的雞湯、香濃的五穀粥、小菜擺在了桌上。
逢年過節,康劍住的房間都快被來訪者踏平了門檻,結果當然是被康劍掃地出門,這種時候,華興也是不露面的,他總說,不能拖康助的後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麼都好。
而在平時,他卻是康劍房間的座上客,吃個飯,喝喝茶,送點小禮品,稍微貴重些的,康劍就會退回。
康劍有時會給予他一定的照顧。
康劍一分管城建,這個城市每一個重要地段和場所發布戶外廣告的媒體,都必須得到他的批准。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廣告媒體批給了華興,還為華興介紹了有實力的客戶。
照顧多了,華興想回報,康劍不接受。漸漸的,華興就覺著欠了康劍許多,他本以為康劍年輕,可以輕易地為他所用,現在他卻被康劍釣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時他不免悄悄琢磨,這個康助對自己這麼好,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現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麼,莫非就那檔子事,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華興一路微笑著走進康劍的辦公室,簡單正在向康劍匯報工作,看到華興進來,忙倒茶讓坐。
華興對於康劍身邊的人,也都象對待親人般的關心、熱情。
“華總,你先坐著,我去趕個材料。”簡單打個招呼,就出去了。
康劍沒有向平時一樣,拿華興開個玩笑,然後再問他有什麼事。這種政府辦公室,一般人不會過來閒逛的,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今天,康劍的眉心擰成了個川字,眼神冷冷的。
華興坐下,“林市長找我過來,說下個月,全省有個環保會議在濱江開,華興大飯店也是接待的飯店之一,讓我做好準備。事情談好,我過來和康助打個招呼。”
“哦。”康劍瞥了眼桌上攤著的文件,“那和別的市長都打過招呼了嗎?”
華興呵呵地笑,當然聽得出康劍口氣中的不悅,忙自我檢討:“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門賀喜的,不該錯過你的大喜的日子,沒想到你不在。”
“就這樣?”康劍挑眉斜睨著他。這個華興才不是上門賀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這人是人精,先混個眼熟,以後就會尋到白雁的醫院,慢慢接近白雁,從而掐住他的命門。
真是大錯特錯,康劍心裏面冷冷一笑。
“其他還能怎樣?康助命真好,你愛人很漂亮,很年輕,為人又好,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華興是真有一點羨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兒差不多大,可是都靈韻呀!
康劍的臉更青了,公事公辦地說道:“以後有事給簡秘書打電話說明,或者到我辦公室來,不要公私亂扯。我愛人討厭我在家談工作。”
華興撓撓頭,也不生氣,“那是,那是,新婚燕爾麼,卿卿我我,怎麼能用工作煞風景呢?”
“你還有事嗎?”康劍站起來,這是一個逐客的動作。
“上次,你有個親戚去看的單身公寓,現在已經裝修好,正式對外出租。這是鑰匙,請康助轉交給你的親戚,如果她喜歡,讓她到售樓部辦下手續。我有件事拜託康助,我給老婆買了輛車,她嫌顏色不好。康助認識的人多,看有沒有人喜歡?我想轉手賣掉。”華興從手包里拿出一串鑰匙,放在康劍的桌上。這才是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