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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醫院做引產手術,醫生說她體質弱,不適宜做手術。
她無奈回了家。七個月時,孩子早產,在一個初冬的早晨來到了這世上,象只小貓,只有四斤。當她媽媽把孩子抱給她看時,她一看到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墜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對龍鳳胎接到文化大院時,她總覺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婦生的,那個兒子象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聰明溫和,身上沒一點老商夫婦的基因。
現在,看著懷中的寶寶,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種。這孩子有一雙和商明天一模一樣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無淚,讓媽媽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媽媽夜裡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個十字路口,然後躲在暗處觀看。有人經過,扒開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搖搖頭,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搶地的,她媽媽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白慕梅看著臉哭得臉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煩,又是厭惡,感覺象是一塊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價值不菲的褲腿上,怎麼也扯不掉。
她最終抱著孩子回到了雲縣,在院子裡遇到老商。老商斜著眼看她,她旁若無人地經過。
“你對他真不賴,連孩子也給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按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斷定是康雲林的,因為那時白慕梅和康雲林正是蜜戀中。
“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反問。
白慕梅從來沒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訴老商。只要一想到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發嘔,由此,她對康雲林的恨又深了幾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 “你就這麼賊呀,他都走了,你生個丫頭片子有什麼用,人家有兒子。”
“丫頭片子就沒用了?你是有兒子,長大了,象你這樣,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聽,來火了, “我家明天以後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們這個騷狐狸精明白的。”
兩人的爭執聲被屋子裡的商媽聽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兩手一插腰,對著白摹梅就罵開了。單罵白慕梅不夠發泄,索性連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帶上罵。
白慕梅沒力氣理他們,抱著孩子直直進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門被一雙小手悄悄推開了,商明天站在外面, “阿姨,我能看看小寶寶嗎?”
白慕梅看著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 “啪”地一下,關上了院門。
當白雁在病中時,她坐在小院裡陪著白雁,康劍一臉嚴肅地向她提出請求,說白雁有權利知道親身父親是誰。
她失神了好一會,落莫一笑,想起商明天被關在院外的情景,心裏面震盪不已。
這可能就是天意吧! 商明天從小對白雁異於常人的關愛,其實是血緣的吸引力。
老商當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來贖的。
她和康雲林之間的糾結、恩怨,是白雁和康劍來贖的。
每個人為犯下的錯,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康雲林的妻子高位截癱、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絕症、白雁的痴顛。
一切都是贖罪。
現在一切落下惟幕,慶幸的是白雁和康劍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過去的傷痛和不幸都象是為了他們的今天而作的鋪墊。
苦盡,甘終來,以後,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快樂。
“你不覺得白雁的眼睛和誰很象嗎?”白慕梅酸澀地傾傾嘴角, “同樣的慧黠、同樣的溫和,看著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們。”
康劍一怔,許久都沒出聲。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複、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白慕梅轉頭看著對著手中一捧玫瑰紙屑發呆的白雁, “我也不願意去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以前,只以為他對她是血親的關心,不曾想到他們居然彼此動了心。”
康劍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擋住她看向白雁的視線, “他知道嗎?”
“知道怎麼可能會動心?”白慕梅苦笑。
“那麼就此打住吧!”康劍第一次捉住了白慕梅的手, “他已經不在世了,他帶給小雁的回憶,是小雁珍藏的最寶貴最美好的。如果讓小雁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人世,曾經喜歡的一個人與她有著血緣之親,她會承受不住這些的。我們把這些統統忘記,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已歸於塵埃。”她看著緊張得肌肉繃著的康劍,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點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沒有這樣安排。
白雁與明天的相愛不能相守,康劍與白雁相厭到相愛,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他們的命運已經寫好了,誰也逃不過。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
她快要離開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難該結束了。
白慕梅從躺椅中站起身,夜風清涼,吹在身上很舒適,她有點發困。轉身走進房間,牆上的掛鍾指向十一點,白雁也該睡了吧!
第一百零九章 地毯的那一端(五)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裡嫌悶,走在外面稍涼,平房老舊了,沒有裝空調,白雁把紗窗開了換空氣,順便讓外面的涼風也吹點進來。
她洗好澡出來,喊康劍也進去洗澡,連喊幾聲,都沒人應,搖頭一看,康劍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對著商家的廚房發呆。
商明星帶了未婚夫回來,商媽怕女婿肚子餓,深更半夜的在廚房裡給女婿做宵夜,商爸佝著個腰在一邊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蔥,兩個人忙得滿頭的汗,卻不亦樂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掃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劍。
康劍轉過身,一把抱住白雁,頭埋在白雁的脖頸間,不舍地撫著白雁如水般光滑的髮絲,在心裏面對自己說,不讓白雁知道親生父親是誰,這個決定是對的。
他不去評論商父的人品,自己的父親與之相比,又好到哪裡去?
這樣的父親不過是一顆精子的提供者,沒有人倫,沒有親情,不知道最好。
作為子女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只有走好自己的路,讓自己成為自己孩子的驕傲和自豪,成為妻子的依靠和信賴,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親不愛,父親不詳,明天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就讓往事隨風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對這個世界最後一絲美好的記憶是白雁,讓白雁在孤單的歲月里感到最溫暖的人是明天,命運把他們已經分開,沒有必要再去澄清過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駁傳統。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劍猜測商媽可能是知道一點的。
那天商媽給他拿蛋餃時,哭著對他說,沒想到白雁會變成這樣,挺對不住她的,其實,她…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就哽咽著進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與明天的相似之處,所以才狠下心來不准明天與白雁來往?這是她說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這樣,康劍敬佩這個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氣,她沒想去找尋答案,嚴格地管束著自己的老公,讓子女避過風雨,能健康地成長,能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嗎?
以前她不找尋答案,以後這個答案,她更不會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讓他一個人來守著。
康劍對著白雁的耳朵嘆了口氣,溫熱的氣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滿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嬌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開心嗎?”他越發抱得緊了,拉著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牆角一隻蟋蟀歡騰地叫個不停,夜來香的香氣從隔壁的院子飄飄蕩蕩地襲來。
“幹什麼,要我發表開心感言?好吧,為了撫慰你的虛榮心。康縣長,未來的康市長,才貌雙全,人格完美,體貼、
浪漫、多金,能夠嫁給他,是白雁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滿意了嗎?”她俏皮地笑著,頭歪過去看他。
“說得好假。”康劍彈了下她的額頭,“你只要說一句,嫁給我,我沒讓你失望就好。”
“康劍,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說道,“要沒有你在我身邊,真的不知道怎樣面對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像,在我二十五歲前,所有的意外全湊齊了。”
“你媽媽的病……”康劍心事重重地看著她,“你一定要堅強點。”
白雁苦笑,“康劍,說實話,我現在對我媽媽只是盡兒女的責任,感情上很生疏。這麼多年,從我記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一年。她記不得我的生日,記不得逢年過節給我買新衣服,記不得開學要給我學費,記不得學校還有家長會這樣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親是誰,她與他之間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聲。我說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點唏噓,現在她有點象個媽媽樣,要疼我,要為我著想,可是,時日已無多。”
“所以我們要吸取這樣的教訓,能夠相愛時,就要好好地相愛,別在日後嘆悔。”
“我沒好好愛你嗎?”白雁騰地從他懷中坐起,“你看你髒兮兮的,我還給你抱,這不就是愛?”
“是,老婆,你這又是一次犧牲。”康劍大笑,起身,牽著白雁走進屋中。
隔天,是個陰天。白雁和康劍吃了早飯一同出門,康劍去上班,白雁去看白慕梅。剛打開院門,商媽手裡端著個盤站在外面,盤子裡是黃嫩的雪裡蕻。
“這是我自己醃的,很乾淨,切細了炒肉絲很香的。”商媽笑吟吟地把盤子遞過來。
“謝謝!我們今天不開火。”白雁婉言謝絕,她不記仇,但對商媽就是沒好感。
商媽有點難堪,臉滾燙。
康劍微笑地沖她點點頭,“天氣熱,我們最近都不在家吃飯,以後如果想吃,會和你說的。都是鄰居麼,不會見外。”
“那好,想吃說一聲呀,我家醃了許多。哦,康縣長,明星的事,讓你多費心了。”
“談不上。”康劍牽著白雁的手,從她身邊走過。路邊,老商拘謹地站著,討好地對兩人露出一臉的笑。
康劍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側。他覺得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適了,也許該考慮把白雁送回濱江去。
白慕梅沒能撐滿二個月,她在一個月零十天後,閉上了她風情萬種的麗眸。腫瘤已經擴散到全身,到了後來,止痛片也不能壓住從骨子裡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給她打杜拉丁,只能緩一會,然後又是疼得她滿床打滾,牙齒把嘴唇都咬爛了。她哀求醫生給她實施安樂死,醫生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