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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是亂的敵人,咱不亂就行。”再說,那亂還不是他自己請來的。但現在不是和康領導計較的時候,他們之間和平相處,團結友愛,才能製得住他的兩個媽。
他笑,因為看到她笑了,他就很開心。
兩個人穿過車流,走向對街。
“想吃什麼?”康劍問。
白雁巡睃著兩邊的櫥窗,眼晴滴溜溜轉了幾下, “就這兒吧!”她指著門上貼著的那個笑眯眯的大鬍子老頭說道。
康劍啼笑皆非, “那個洋快餐,沒營養,咱們換別家。”
“誰說沒營養?你看裡面那麼多孩子在吃,難道做父母的會害孩子?”
這話一說,兩個人不知怎麼都怔了怔。
最終,康劍無奈, 還是和白雁走進了KFC。白雁找了個靠牆的卡座,把包放放好。
兒童節早過了,但今天餐廳里孩子還是不少,偶爾有一兩對小情侶夾在其中。
點餐檯前,排了幾列長隊,康劍擠著一群年輕的父母中,一步一步往外挪。
“我要吃葡式蛋撻!”白雁用唇語隔空傳達。
康劍朝她白了白眼,都不太好意思向四處亂看,生怕撞見熟人。
康劍各樣都選了一點,端著餐盤,向卡座走去。旁邊,一個陪著孩子吃著雞腿的男人突地站了起來, “康助?”他狠命地擠著眼,估計以為自己是眼花了。當確定不是眼花時,他一個大步衝過來,沖康劍伸出手。
康劍愣了下,突然想起這人是城管局的辦公室主任,見過一次,好象姓宗, “你好,宗主任。”他忙放下餐盤,接住男人的手,臉戛然脹得通紅。
兩個大男人站在肯德基里,象外交官似的握著手, “你好,你好!”店中吃得正歡的孩子和孩子的父母們一個個抬起眼,象看怪物似的看著兩人。
“康助也陪孩子來的嗎?”宗主任又是點頭,又是哈腰。
康劍無力地轉過頭,漂亮孩子朝兩人揮揮手。
“呵,康助兩口子伉儷情深哦,真浪漫,那……那我不打擾了。”宗主任識趣地打過招呼,忙告辭,還不忘丟下兩記羨慕的眼球。
“領導,過了今晚,你的親和力又要上升幾個百分點。”白雁俏皮地呶呶嘴,把蛋撻拿出來,吹了吹,香甜地吃著。
“不要成個笑柄,我就萬幸了。”康劍彈了下她白皙的額頭。
“錯了,現在胡領導提倡的是和諧社會,從前那種無情無欲,開口閉口講大道理的官員形象,都老套了,沒人喜歡。”
“你還知道和諧社會?”康劍笑了。
“當然,跟著領導耳濡目染,總有點心得唄。”
“看來,我還是有一絲可取之處的。”康劍自嘲地抿了抿唇,喝了一口橙汁。
白雁又在奮鬥另一個蛋噠,沒空說話。
康劍看她吃得香,忍不住也取了個,咬了一口。康領導得出結論:KFC也有某些食物,是能下咽的。
卡座對面坐的是一對小情侶,象學生模樣,兩人只點了一份薯條,兩杯飲料。男孩子捧著飲料,慢慢啜飲,溫柔地看著女孩子。女孩子很秀氣地吃著薯條,吃著,察覺到男孩的目光,回以一笑,把一根薯條舉到男孩嘴邊, “你也吃!”
男孩搖頭,女孩不依, 固執地舉著,男孩沒有辦法,寵溺地看了女孩一眼,含住了薯條,女孩甜甜地笑了。
白雁默默看著這一切,放下了蛋撻,眼眶突地一紅,有濕霧從眼底升起。
“我去下洗手間。”她站起身,別過臉,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康劍一愣,目送著她的身影。
過了一會,白雁回來,康劍發現她洗了臉,眼睛有點紅,雖然她在笑,但康劍知道她哭過了。
吃完,兩人打車回家。
下了車,康劍付車資時,扭頭看到公寓樓下停了輛黑色轎車,牌照是省城的,他掏出手機,沒有一通來電。
怎麼一回事?
“康助!”車門一開,司機小黃從裡面出來了。
“什麼時候來的?”兩人點頭招呼,康劍問道。
小黃沖白雁微微一笑, “下午出發的,康書記突然說要來濱江,我們就過來了。”
“吃過飯沒有?”白雁問,認得這司機,在他們結婚時見過。
“不急的,康書記馬上就下來,。”
康劍臉色立刻就難看了,上樓梯時,三步並作兩步,白雁也感到很意外。兩人走到門前,裡面突然傳出“咣當”一聲巨響,只聽到李心霞聲嘶力竭地吼著: “怎麼了,我來看兒子還要得到你允許?”
“沒有人敢攔阻你,但前天我們通電話時,你為什麼說都不說一聲?”康雲林怒氣也不小。
“幹嗎要說?說了你還會讓我來嗎?我就知道你護著那個小賤人,心疼了…… ”
“媽媽!”康劍推開了門,面色凝重。
客廳里,康雲林與李心霞,象兩隻張開翅膀的鬥雞,臉紅脖子粗,你瞪著我,我瞪著你,地板上,一隻水晶花瓶碎成片片,散了一地。
第三十一章 有婆自遠方來(五)
白雁和康雲林總共接觸過兩次,第一次是以康劍女朋友的身份去省城看望他,實際上也是讓他鑑定下她這個媳婦是否合格;第二次就是結婚,那一次,他為了康劍新婚之夜沒有在家,氣得鼻青臉腫,把康劍大罵了一通,父子倆不歡而散。
目前為止,康家成員中,只有康雲林讓白雁感到一絲真正的溫暖,他好象是真心的關懷她、疼她象個女兒般,慈祥又溫和。
好象康雲林這樣的舉措,是為李心霞所不屑而又鄙視的。白雁從李心霞寒霜籠罩的面容上讀了出來。
“白雁, 回家啦!”康雲林勉強壓住火氣,神情微微有點難堪。這麼大年紀,又德高望重的,當著孩子的面,和老婆吵架,總是難為情的。
“爸爸,你吃飯了嗎?”白雁假裝沒有看到地上的水晶碎片,笑著輕問。眼風瞟到餐廳里也是一片狼藉,吳嫂站在餐桌邊,瞪著康雲林,象看著一個負心的丈夫,滿懷幽怨。
康雲林還沒回答, 李心霞先出聲了。
“白雁,快點告訴你爸爸,我有沒欺負你?”語氣含譏帶諷。
“心霞,你和孩子說這些幹嗎?”康雲林低斥道。
李心霞陰森森地一笑, “她不說,你會放心嗎?你這麼遠趕過來,不就是牽掛著她?現在,你看看,她站在那兒,唇紅齒白,又年輕又可人,是不是觸動了你心底的哪一根弦?”
“媽媽!”從進門一直臉鐵青著的康釧突然大喝一聲, “不要再說了。”
李心霞驚愕康劍語氣中強抑下的痛楚和隱忍,眨了眨眼, “我要是不問個清楚,你爸爸不知會把我想成什麼樣的惡婆婆。他也不看看,我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有本事欺負誰?二十四年前,就輸了,現在還會贏嗎?白雁,你啞巴啦,說呀!”
“夠了,”康劍驀地捶了下玄關的柱子,震得上面掛著的一幅畫直晃悠,他重重地喘著粗氣, “你們如果想吵架,回省城吵去,這裡是我的家,我們都累了一天,給我們一點安寧好嗎?”
說完,他牽著白雁,目不斜視地向樓梯上走去。
“劍劍……”李心霞傻眼了。
康雲林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
白雁包包里的手機突然在一團低氣壓的緘默里響了起來,她抱歉地掙開康劍的手臂, “媽媽?”
聽見這一聲稱呼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你在濱江?下午到的,有個戲曲訪談?嗯……媽媽,你等會……”白雁看到李心霞雍容華貴的臉上突然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她向白雁抬了抬手。
“白雁,這麼巧呀,說起來,我們親家母還沒見過面呢,看她明天晚上有沒有空,正好你爸爸也在,我們一起吃個飯?”
李心霞意味深長地斜眼看向康雲林,康雲林脖頸間根根青筋都在聳動,兩眼憤怒地she出火光。
白雁怔了怔, “媽媽,明天中午我們一塊吃飯好嗎?嗯,行,我到時去接你。”
她輕輕合上手機,對著眾人微微一笑, “我媽媽答應了。”
“吳嫂,我現在餓了,你做的那個辣子魚呢,快端上來。”李心霞心情很靚地轉著搖椅,越過花瓶碎片,搖進餐廳,麗麗晃著尾巴跟在她身後。
“雲林,你要吃點什麼?”吳嫂巴巴地走到康雲林面前。
康雲林不耐煩地一揮手, “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點,你胃本來就不太好。”吳嫂柔聲細語。
“我陪爸爸出去吃。”康劍皺著眉,走下樓梯, “白雁,把門鎖鎖好,我晚上和爸爸一起住酒店。”
“好的,爸爸,明天見。”白雁笑得象朵花,把康雲林一直送到大門邊。
康雲林回頭看了看正逗著麗麗的李心霞,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門“砰”一下關上。
吳嫂臉上掛著的笑意一下沒了,低著個頭,嘴裡嘀嘀咕咕地進了廚房,碗盤擺放的聲音象和誰賭著氣似的。
李心霞好心情一點也不受影響, “白雁,你過來。”她扭過頭,倨傲、高貴,如同喚使女一般。
白雁從冰籍里倒了杯酸奶,含笑與她對面而坐。 “什麼事,李女士?”
“聽說你媽媽是個戲子?”
“李女士的消息真閉塞,我媽媽唱戲已經快三十年了,她是咱們省很有名氣的越劇名伶。”
“聽起來你很以她為豪?”
白雁從紙巾盒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唇, “不應該嗎?”
李心霞嘴角淺淺地彎了一下, “不同階層的人,看法不同。唱戲的,那在以前,是個下三濫的行業,戲子和娼jì沒多少區別。”
白雁小嘴驚訝地半張,象是不敢置信李心霞會說出那樣的話,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然後媽然一笑, “但現在是社會主義新社會,戲子的地位可不能小窺哦,我媽媽的粉絲超多,再說,我們又攀上了李女士這樣的親戚,這就如同范進中舉,連升幾級,我們也做一回上等人。”
“只怕給你件皇袍也穿成了馬褂。”李心霞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飾口氣中的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