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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梅把臉轉了過去,不讓白雁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當初發覺懷上你時,心裡很矛盾,也很討厭,猶豫的過程中,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沒辦法咬咬牙,把你生下來了。現在,我知道我當初不是沒辦法,而是心甘情願地想生下你。”
“媽,我有點受寵若驚……”白雁眼眶裡有淚在湧出,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正想繼續往下說,門鈴響了。
“一定是康劍來了,我去開門。”她慌忙彈去眼淚,跑了出去。
白慕梅肩猛烈地抽動了兩下,手中擦身子的毛巾堵住雙眼,淚,如雨下。
“小雁,我剛剛在小區外面看到有人在賣西瓜,買的人很多,你也去買一個過來吧!”門外,真的是康劍,可能是爬樓有些急,微微有些氣喘,神情也緊張。
“好的,那你進去坐一下,媽媽在裡面呢!”白雁摸了下口袋,裡面有零錢,她忙下了樓。
康劍聽著她腳步走遠,這才跨進門,把門關上。
白慕梅已經恢復正常,從裡面出來,招呼他在酒櫃前的沙發上坐下。
“你們……剛剛在談什麼?”康劍打量著她。
白慕梅淡淡地眨了下眼,坐在吧椅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對著康劍示意了下,康劍搖手。
“不要擔心,我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她今天有問這個話題,被我給擋回去了,估計以後她不會再問。”
康劍吁了口氣,放下心來。
“小雁其實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但是以前,她過得太苦,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憶太少,就讓她把那些好好的留在心底,不要毀了。這些由我替她消化了,我不要她再受一點傷害。請你一定要嚴守住這個秘密。”他懇切地對白慕梅說。
“你為她真是用心良苦。放心,除了你,這世上沒有別人知道這事。她哪有多苦,以前有他,以後有你,她會過得比我幸福。”
“謝謝你!”康劍站起身,真心實意地向她彎了彎腰。
白慕梅擺擺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第一百零八章 地毯的那一端(四)
白雁買了西瓜回來,切了一半,她和康劍坐在客廳分了吃。白慕梅仍捧著個酒杯,沒過來。
大部分時間,白雁和康劍談話的音量很低,白慕梅聽不清楚,但她感到白雁說話時,眼神不住地瞟瞟她,估計是與她的病情有關。
白慕梅無所謂地甩甩俏麗的短髮,淺抿著帶點苦澀的紅酒。不知道病到最後,會不會失去味蕾。品嘗不到美酒的芬芳,這到是個很大的遺憾。
白雁和康劍吃完瓜,兩人便起身告辭。
“媽,我明早過來看你。”白雁說道,挽住康劍的胳膊。
白慕梅。慵懶地閉了閉眼,“有事就不要過來,我明天想去郊外的果園看人家摘桃,順便拍幾張照片。”
白慕梅拍過一部戲曲電影,有一個外景就是在果園。果農們把她當形象代言人似的,果樹開花時,摘果時,都會邀請她過去。她唯一捨得把白暫的肌膚暴露在艷陽下,也就是去果園了。
白雁不理她的假客氣,瞧她坐在吧檯前沒動彈,淡淡的酒吧燈柔柔地落在兩肩,面容被酒杯擋著,看上去讓人想到午夜寂寞吟喝的歌女,心裏面一抽,“媽,明天見!”
她有點想留下來陪白慕梅,但一想到白慕梅那張超大的床上,不知多少個男人在上面翻雲覆雨,她就覺得多一刻也不能呆。
人心裏面總有幾道坎是過不去的。
“外面有點涼,把這個披上。”康劍把剛才來時帶過來的外衣給她披上,“這樓梯陡,下去時別著急。”
白慕梅聽著康劍對白雁的柔聲叮嚀,笑了笑。
一室寂靜,杯中的酒已見底,快十點了,再不上床睡,她這個年紀早晨起來時就會有黑眼袋。以前,她把這些都當法令式似的記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將來,她有的是時間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陽台,在躺椅上坐下,兩腿交疊。天空中烏雲很重,月亮在雲層里穿梭,偶爾撒下幾縷月光,大部分時間,天地間都是漆黑一團。
白慕梅是個愛熱鬧的人,不習慣獨處,她的生命里,男人來來往往,俊的、酷的,不乏傑出之才。在這一刻,她卻想不起他們的面容了,她轉過來、翻過去,滿腦子都是康劍
手搭在白雁的腰間、並肩下樓的身影。
她真的很羨慕,羨慕得都有點想哭。
一個女人,哪怕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心裏面嚮往的還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個男人珍愛著,即使你人老珠黃、風燭殘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動的女人,又何懼什麼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們喜歡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風情,一旦這些隨歲月褪去,在他們的眼裡,她就和個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錢的讓容顏留駐,象交際花似的在男人們驚艷的目光下尋找自信。
這其實是一種恐慌。
白慕梅記得自己剛學戲時,自已不是這樣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圓潤,一亮相,一開嗓,便是滿堂喝彩。
十九歲那年,劇團排演《天仙配》,她在劇中扮演七仙女。當她身著粉色紗裙,從升降梯中緩緩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樹木間輕盈起舞,劇場裡靜得針掉下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誰先拍了下掌,然後掌聲雷動,足足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當劇終時,她謝了三次幕,觀眾才起身離開。
化妝間裡堆滿了果籃和鮮花。團長領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英後男人走進來,向她介紹,這是新來的康縣長。
康縣長握著她的手,說她的演出己經超越了前輩,有屬於她的個人特色。她滿臉酡紅,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象蒸在雲霧之中,只記得康縣長的聲音很好聽、手掌很溫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換了個坐姿,幽幽嘆了口氣。
她與康雲林的糾結也就是從那一晚開始的,這是她第一次戀愛,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雲林每場不落,然後是請吃飯、送鮮花,再接著是送飾品、送衣服。一開始是一大群人,最後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處子之身交給康雲林時,一點都不後悔。但是事後,康雲林告訴她他已經結婚,並有了一個兒子時,她流下了眼淚。
康雲林把她抱在懷裡,說他愛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辦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離婚,再與她結婚。
有了這話,白慕梅也就不再難受,心甘情願地與康雲林偷偷來往著。有時暢想暢想燦爛的明天,整天臉上都掛著笑意。
兩人熱戀的秋天,她去鄰縣演出,第三天,她剛回到招待所,康雲林突然從樓梯口跑過來抱住她,兩個人瘋狂地熱吻,推開門,就往床上倒去。
康雲林說實在受不了這相思煎熬,看不見她,他都快瘋了,忍不住就趕過來了。
她欣喜若狂,心裏面又是虛榮又是感動,真是極盡溫柔,與他整夜纏綿。
凌晨三點,她悄悄地打開門。劇團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雲林下樓回雲縣,秘書怕被別人看到,車停在街對面。
白慕梅。戀戀不捨地與康雲林分別,回到房間。劇團里負責道具、拍拍劇照的老商一臉詭笑地坐在她的床邊。
白慕梅是團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當公主似的捧著。老商這些搞雜務的,她平時正眼都不會瞟一下。
“你幹什麼?”她臉一板,瞪著老商。
老商拍拍床, “過來陪我。”
“你腦袋毛病啦,快滾,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 ”老商閒閒地晃著兩腿,從身後拿出相機對著她示意了下, “把大家叫過來,我們一塊去照相館,看看剛剛有誰從你房間裡出去的。”
白慕梅臉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著他, “你……到底想要幹嗎?”
“你說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臉腮, “你和他什麼樣,待我也什麼樣。不然,我就把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縣長還怎麼在人前裝得一本正經。告訴你,我有注意你們很久了,只不過今天才給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們這樣在一起算通jian,捅出去,你演不成戲,他當不成官,jian夫yín婦,一塊坐牢去。”
老商是恐嚇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嚇得腦中一團迷糊,根本不敢去考慮真假,直緊張這事怎麼捂下去,千萬不能影響到康雲林的前程。
那時候,真傻呀,為了心愛的男人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被別的男人jian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動得不能自己,一壓上去,就軟癱了。但他不放棄,鼓起勇氣又來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淚如雨飛。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說一句,你這也有是證據,我能送你去吃槍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時,捏著紙團對老商說道。
老商驀地又變成了平時畏頭畏腦的樣,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機中的底片給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著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雲縣,白慕梅把底片交給康雲林,說了事情,康雲林驚出一身的冷汗,然後抱住她,說對不起她,他決定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離婚。
白慕梅心裡的羞辱,因為他這樣的承諾,減弱了些。
誰知,康雲林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一個月之後,白慕梅發覺自己懷孕了。諷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雲林和老商都沒採取避孕措施,誰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內懷孕了。
她心裏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雲林的。她去了省城,康雲林沒有見她,讓嚴厲帶了她去吃了飯,給她買了回程的車票,說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他現在才發覺妻子和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麼回的雲縣,她請了長假回老家。她發誓,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後抱著她去省城見康雲林,那時間他到底誰才是最重要的。
心裏面還是有一點忐忑,四個月時,她有些後悔了,畢竟單身媽媽不好做,而且為康雲林那樣的負心男人值得嗎?
白慕梅。心裏面不覺對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產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麼愛情了。
女人想要不受傷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腳底下,讓他們為你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