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小丫頭,你真是太年輕了。你以為我想讓你作籌碼,你錯了,我是在給一個你自我保護的機會。這次你沒問題,但我可以先給你一個回答。二十多年前,康雲林曾經下派到雲縣做縣長,在那呆過兩年。”陸滌飛放慢說話的節奏,這樣可以讓白雁聽得一字不拉。
白雁抱著泰迪熊的雙手一震,沒什麼表情,輕輕哦了一聲。
“如果你想問什麼,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放心,小丫頭,我不會要你做間諜的,你在心裡也把我想得陽光點。”陸滌飛伸手想撫白雁的頭髮,白雁不著痕跡地讓開了。
陸滌飛玩味地聳了下肩,“我送你回去!”
“我還要去超市買菜,自己打車好了。”白雁很寶貝似的抱著紙袋,注意力象是全集中一對熊熊上。謝了又謝,這才笑著出了音樂吧。
下午的陽光還是很辣,溫度一天比一天高,走幾步,就出了一身的汗。
白雁沒有打車,而是叫了輛三輪車。三輪車把遮陽的帘子捲起來,挑著樹蔭騎,風緩緩地吹拂在臉上,這樣,感到非常舒適。
在靠近醫院的一家小吃店前,白雁讓三輪車停了下來。
小吃店裡,老闆和兩個幫忙的大嫂正在準備晚上的生意,店裡沒有客人。白雁和柳晶吃膩了醫院食堂里的飯菜,有時會到這裡來換換口味。
“白護士,你有好久沒來了!”一位大嫂迎出來。
白雁熟稔地走進里端的一個小包間,“給我一杯紅豆冰,我等個人。”
大嫂點點頭,盛了一碗紅豆冰,附贈一碟子西瓜,體貼地開了空調,帶上包間的門。
白雁吁了口氣,總是掛在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褪去了,她咬著唇,臉上浮現出一種隱忍到極點的痛楚。
她很少哭,哭是無能的表現,又不能解決任何事,何必做出一幅可憐樣?
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沒心沒肺的,很愛笑。
笑比哭好,不是嗎?
但還是有撐不住的時候。
她打開包,顫微微地拉開包里小袋細細的拉鏈,從裡面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折成了一個細長條,她一點點地展開手帕,一枝用鮮紅的紙折成的玫瑰慢慢映入眼帘。
她把玫瑰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繃開。
“小雁,你不是小破鞋,不是小狐狸精,不是野種,你是好女孩,比誰都好,都純,都美……”耳邊,突地響起一個青澀少年很認真很嚴肅的聲音。
眼眶裡的淚水瞬間決了堤一般,狂泄而下。
他說,小雁,父母無法選擇,但只要踏踏實實地把自已的路走好,你和別人沒有任何區別,還可以比他們更好。
他說,小雁,你這麼自愛,這麼聰明,以後一定會象金子一樣散發出屬於你的奪目光澤。
他說,小雁,不哭,外面的世界很大,總有人會懂你,會看到你的好,珍惜你,呵護你,寶貝你。
……
和白慕梅一同生活了那麼多年,她比同齡的人都來得敏感、早熟,過早地就會察言觀色,洞悉別人的心思。
不需要陸滌飛多提醒,她早嗅出康劍的異常。婚禮前從天而降的長髮女子,他新婚夜的電話和出走,書房裡新鋪的那張小床,今天又見與那女子並肩相偕。
婚後的康劍與婚前的康劍,一下子象變了個人。
似乎,他在冷落她,疏離她,可是表面上又極力維持著這份婚姻。
不懂啊,康領導心裏面有別的人,幹嗎要娶她呢?他那種天之子嬌子不比她有許多無奈,柳晶說,康領導看中誰,誰還不坐著飛船撲上去。他又不是愛男人,需要找個人來打掩護。
怪不得他說不在意她的家境,其實是根本不在意她這個人。害她還暗暗竊喜很久呢,以為等到了能嫁的那個人。
她能嫁的那個人,有寬大的胸懷、豁達的性格、包容、成熟、忠誠,懂得她的好,能接受她人生如戲的母親,象山一樣,為她擋住流言緋語,給她一個不一定要很富裕可是卻很溫馨而有安全感的家。
為了他,她潔身自好,守身如玉,耐住寂寞,過得孤單,一任美好年華流逝。
“我聽你的話,自重、自愛,一步步地走過來,很努力了,可為什麼結果不是你說的那樣呢?為什麼?為什麼?”她對著紙玫瑰,泣不成聲。
紙玫瑰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裡,默默無語。
“白護士,你等的人來了嗎?”這時,大嫂推開包間的門。
“哦,她可能不來了。你給我來盤蝦仁炒飯,還有一個湯!”白雁慌忙背過身,大嫂聽到她的聲音帶點鼻音,怔了怔,帶上了門。
白雁拭去眼中的淚,小心地又把紙玫瑰包好,仍塞進包包的小袋裡。
這些年,每當覺著心裏面很委屈,撐不下去時,她才會允許自已看一看這枝紙做的玫瑰,這枝永不會凋謝的玫瑰,這枝在她的心裡沒有任何事物可以相抵的玫瑰。紙質不太好,時間一久,顏色褪去了許多,她不敢太多用手去摸,一直很細心地保存著。
她不可以軟弱,不可以逃避,她要過得很好,因為有一個人,不管身在哪裡,離她有多遠,他總在看著她。
如果她過得不好,那個人會比她還要難過。
合上包,白雁心情平靜了一點,擦盡了淚。大嫂把飯端進來時,她臉上已看不出什麼痕跡了。
他說,小雁,不管發生多大的事,要努力地吃好、睡好,這樣才有力氣去面對。
白雁大口大口地咽著飯,機械地喝著湯。
一些事,過去已經發生,現在正在發生,將來也許會發生,她的能力有限,不能阻止,無法猜測,那麼,先不要去下結論,慢慢看康領導唱的哪一齣戲,看清了,她來寫結尾。
現在,就當是小的時候,她和他玩的“過家家“,不過,男主人換成了康領導。
吃完飯出來結帳,大嫂看著臉上顯著兩個酒窩的白雁,想剛剛一定是自已弄錯了什麼。
康劍十點多回來的,不算太晚。白雁已經睡了,餐桌上沒有象往常一樣,擺一碟洗淨的水果、一碗涼透的綠豆或者百合湯,連涼開水也沒有。
康劍悶悶地開了瓶礦泉水,糙糙沖了涼,上樓,進書房前,他鬼使神差地推了下臥室的門,沒猜錯,又習慣性地反鎖上了。
回書房躺下,不知怎麼,他覺著屋裡的氣氛今天有點不一樣了。中午時和白雁通電話時,她好象還很好!
第二天起床,打開門,白雁站在陽台上晾曬衣服。看著衣架上色彩明麗的女式文胸、內褲,超短的睡裙,康劍意識到他的生命里真的融入了一個女子。
“領導,早!”晾好衣服,白雁俐落地端上早餐,同時也換好了上班衣服,還把包包里要帶的鑰匙、錢包查看了一番。
康劍皺了下眉,早餐好象比往常簡單多了,就一碗稀飯,一片麵包。
“白雁,這是我的工資卡,你要用錢,就從這裡面取,密碼是我身份證後面的六位數。”康劍把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
“知道了,你放在書房的抽屜里,我要用會去拿的。可是領導,你所有的俸祿全在這嗎?”白雁笑道,“你要是藏私房銀子,背著我做壞事,我會哭的。”
說哭,小臉就苦成一團,可憐巴巴的噘著嘴,湊到他面前,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康劍伸手敲了下她的額頭,“都想哪去了,我有必要做那種事嗎?”
“難說呀,”白雁長睫撲閃了幾下,“要是哪天你想買個什麼禮物給我個驚喜,錢全在這,你要向商場先賒帳呀?”
“那你是鼓勵我藏私房銀子?”
“我期待驚喜,不是驚嚇哦!”白雁喝盡碗裡的稀飯,也沒擦嘴,惡作劇地在康劍手臂上咬了一口,“你要嚇我,我咬死你。”
康劍看著手臂上一排淺淺的牙印,身體本能地就有了反應,他很慶幸他現在是坐著,不然他都不知如何解釋了。
白雁嬌笑著跳起來,到玄關處換鞋,“領導,你有專車接送,我沒有,先走了,所以碗留給你洗嘍。”
“我送你。”康劍脫口而出。
“我才不要,我喜歡坐公車。公車上可以邂逅帥哥,還能裝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和帥哥……眉來眼去……BYE!”縴手輕揮,一個飛吻,閃人。
“白雁……”康劍騰地跳起,追到門外,只聽到輕脆的笑聲從下面傳來。
他“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明知道她在說笑,可是他無由地,還是非常、非常的不慡。
這種不慡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走進辦公室里還沒有平復,真不知他那個老婆到底有沒為人婦的意識,不行,他得好好教育一下。
康劍拿起電話,就撥了手術室的號。
“是康助呀,到底是新婚中,如膠似漆的,一刻不見就如同三秋了,”別的護士接的電話,先打趣了會,“等下,我來喊白雁。白雁……”
“來了,來了,誰這麼討厭,我正要進手術室呢!”話筒里傳來白雁嘟噥的聲音。康劍氣得冷哼一聲,她……她竟然嫌他?
“領導?你查崗呀!”聽出是他,白雁笑了。
康劍清了清嗓子,“今天的班車沒有誤點吧?”
“沒有呀,我還早到了十分鐘呢!”
“那……在車上有沒遇到同事和熟人?”
白雁愣了下,突然捂著嘴直樂,“領導,你何必這樣含蓄,直接問我有沒遇到帥哥好了。”
“哼!”
“我今天運氣好,前後左右都坐的是帥哥。可是前面的帥哥沒有我家領導個子高,後面的眉毛沒有我家領導濃,左面的鼻子沒有我家領導挺,右面的,哇……那位帥哥比我家領導帥太多了。”
康劍壓著的火氣騰地一下往上直竄。
“唉,可是帥歸帥,他又不把工資卡給我花,想想,我家領導其實還不算太壞,我就將就些,不對帥哥放電了。”
康劍的鼻子都快氣歪了,訓斥的話剛到嘴邊,只聽到另一端的白雁突然輕抽一口涼氣,“冷醫……生……”
電話急急地掛了。
第十四章,一捧暴雨梨花針(五)
“康助,叢書記讓你去一趟。”康劍正在琢磨冷醫生是何許人,把他老婆嚇成那樣,簡單拿著一疊文件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