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杜微言撇撇嘴:“要不是有人來,我幹嘛戴帽子?”
她的房間有些雜亂,地上三三兩兩的堆著東西,箱子開了一半,而桌上那台筆記本嗡嗡的發出低響,看得出前一刻還在工作。
“不是要躲著我麼?”江律文有些好笑的在床邊坐下,“挑來挑去,怎麼住到這裡來了?”
“嗯,小梁男朋友來了,那邊房間又滿了……”杜微言話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嘴巴微微長成O型,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他,最後說:“你不是也住在明武賓館麼?”
他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認真的說:“那是因為你也住那裡啊。”
椅子撞在梳妝檯上,噶的一聲,杜微言的臉倏然紅了,忙不迭的站起來,秀眉微微一踅,只覺得無奈。
他也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挑眉看看時間,笑著說:“明天就走?那我帶你去個地方吃宵夜,現在還來得及。”
杜微言搖頭:“醫生說了,不能亂吃東西。”
他笑眯眯:“那個東西吃不壞身體。”
“明早我們研究所回天尹的車時間很早,我……”
“我不介意送你回去。”
她到底還是站起來,拿了外套:“走吧。”
拔了房卡關上門的時候,杜微言有些猶豫的叫住他:“你真的要吃宵夜?這麼大的酒店不會沒有飯店吧?隨便吃點好不好?我……真的有點累了。”
江律文想了想,點頭說:“那好,你跟我來。”
觀光電梯一路到頂層,打開的時候已經有服務生等在電梯門口,白色的手套扶著電梯門,恭敬的遞給江律文一張房卡。江律文接過來,順手招呼她:“這裡。”
頂樓的光線不亮,只有房頂四周一圈she燈,光線交錯而過。杜微言想起曾經在一家珠寶店裡見到的戒指,靜靜的臥在黑色天鵝絨中間,碎鑽細密如同無涯的星子,襯得中間的鑽石仿佛是一點炫目的光亮,真的難以讓人移開眼睛。
現在這個空間裡,無疑,也有這麼一處光亮。
他就在中央,黑色西服,領口微敞著,再細微的光線似乎都能聚攏在他的身上,反倒讓那張臉孔有些顯出了幾分模糊,淺淺的光圈中,泛著珠玉的色澤,莫名的叫人難以直視——這讓杜微言有些恍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那個人。
還有人聲,鮮活的傳進了耳中。
“微言,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易子容,易先生是……”
後面江律文微帶笑意的聲音杜微言聽得似懂非懂,她只是僵硬的把自己的手放進了易子容的手中,而他扣住她手指的那一刻,是下了狠勁的。
察覺到他極為惡劣的在她的傷口上重重的摁下,杜微言的心臟輕輕的一抽。
她咬了咬唇,心思一轉,忽的笑靨如花,唇角的酒窩如珠玉般點綴上去,即便大半的眉目掩在了灰色的帽子下,卻依然辨識得出難言的秀美:“你好易先生,杜微言。”
十一
易子容果然一怔,鬆開她的手,連眼神都不再望向她,只是對江律文頷首說:“江總不是去醫院了麼?”
江律文笑:“出院了。是吧?杜小姐?”
杜微言自若的笑了笑,眼角眉梢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身側的兩個男人身上,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想別的心事。
服務生將他們帶到窗邊的位置,杜微言坐下之後,江律文在她身邊,卻不急著坐下,俯身說:“易先生去醫院找過你。”又轉頭微笑,“真巧,又在這裡碰見。否則下次見面是該在天尹了。”
易子容在他們對面坐下,卻沒什麼笑意,客客氣氣的寒暄了一句:“江總還記著呢。”
杜微言不禁側頭看了看江律文,她不敢開口,是因為不知道江律文究竟和易子容有什麼關係。實事求是的說,此刻她的思維有些混亂,明明前天易子容還一臉不悅的問自己那人是不是江律文,轉眼變成了江律文一本正經的將易子容介紹給自己……這究竟算怎樣的一個局面?
“我以為你和他們在一起。”
易子容搖搖頭,極為斯文的笑笑:“太吵了,一個人過來坐坐。”
杜微言暫時不用說話,偏著頭看窗外的景色。
窗外並不是高樓林立,霓虹流轉也是樸素至極,仿佛只集中在腳下的寥寥幾塊土地上。這本就是一個稱不上是奢華的城市,這讓人在俯瞰的時候生出些感慨。或許在數年之後,這裡就會是另一個光溢彩流的都市,人們說著標準的普通話,手裡捧著咖啡,和她熟悉的任何一個大都會一模一樣。
“微言……微言……”江律文溫和的身後拍拍她的手背,“易先生問你什麼時候去天尹。”
“啊!”杜微言回過神,撥弄手裡的一杯檸檬水,“我已經收到了你們的郵件,有些建議我會在整理之後發給你們。有具體的事我會和那位……”她努力回憶那個名字,半晌才說,“謝秘書是吧?我會和他聯繫。”
“杜小姐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就沒什麼問題了。”易子容輕鬆的說,“過幾天到了天尹,再好好謝謝杜小姐。”
易子容比他們都早的站起來,語氣彬彬有禮:“不打擾你們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江律文並不留他,握了握手,目送他離開。
杜微言盯著自己面前那塊桌布,此刻天鵝的造型在燈光下泛著皚皚如雪的色澤,有一種異樣的優雅,她似乎很感興趣,端詳了半晌,才微笑著說:“西餐廳有什麼夜宵可以吃?我也餓了。”
沒等她從菜單上找出樣合心食物,又有人坐在了原本易子容坐的位置上。
初冬時節,那人只穿了一件極精緻的黑色無袖連衣裙,V型領口,露出光滑誘人的胸口,人未開口,淡香已然淺淺拂來。
那個女人松松的綰著長發,並沒有望向江律文,只是伸手托住下頜,優雅的笑著:“杜小姐麼?”
杜微言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位美好的女性。
“陳雨繁,江律文的前妻。很高興認識你。”
這一晚上,於杜微言而言,真是於無聲處,驚雷不斷。
不過杜微言顯然對於在此刻認識陳雨繁,覺得十分高興。她甚至也忘了自己已經飢腸轆轆,只是站起來,笑著說:“江先生,江太……陳小姐,你們慢慢聊,我先回房間了。”
江律文手臂輕輕的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點頭說:“早點休息。”
在她離開之後,陳雨繁慢慢的靠回了椅背,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微笑著說:“就是她?江律文,你的品味越來越奇怪了。”
“既然看上過你,品味奇怪,不足為奇。”江律文頗為懶散笑笑,“什麼時候來的?”
雖說腮紅不濃不淡,恰到好處,可陳雨繁的臉色明顯的不大好看。
“你喜歡她什麼?”陳雨繁探究一般注視著他,玫瑰紅的唇色有幾分燦爛,也有幾分奢靡,“你總要讓我死個明白。”
江律文微笑,十指輕輕觸著,微笑:“她心思簡單,不會使心眼。就這點好處。”
陳雨繁微微一愣,側臉望向窗外,神情無限的慵懶:“是麼?”
杜微言回到房間,一把扯下了頭上的帽子。額角後邊的那一塊還貼著紗布,這讓她的頭髮看起來忽然就像是空落落的缺一個角似的。她換了衣服躺下,想起明天就離開,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情緒涌了上來。淅淅瀝瀝的開始落雨,窗簾並沒有拉上,雨水在玻璃窗上肆意縱橫蜿蜒,黑色的布景之上,透明的液體畫出如藤蔓般的曲線。
明武的這一趟出行,算是特別不順的吧。雖然自己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可是莫名低落的情緒此刻泛上來。她想起碧溪頭的那些孩子,他們拿糖紙折成小人,替她掛在窗前;他們從家裡帶來醃肉,替她蒸在大鍋里;她想起張曉曉最後遞給他的連翹葉……可自己就這麼匆匆忙忙的落跑了,恐怕也再也沒有勇氣回去了。她想起下午從醫院出來,她將銀行卡里所有的錢取出來,匿名匯給了老村長……或許,這是自己在離開明武之前,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
第二天一早,還是坐老孫的車回去。杜微言前一晚沒有睡好,眼睛腫的像是桃子,一上車就靠著椅背睡著了。這一路回去十分的順利,回到天尹的時候不過下午兩點。
難得的好天氣,倒像是初春時分了。杜微言先回研究所,將材料放回辦公室。所里的領導素來體貼民情,也知道她這幾天還要去醫院換藥,就給了她一個星期的病假。杜微言理了些資料,打算拿回家去做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