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廖景一一答應,D哥知道他跟著自己做了好幾年的白粉生意,規矩都懂,當下也沒再多囑咐什麼,叫人送了酒來,和他好好喝了一場。
廖景回去以後仔細研究了地圖,又開車沿國道跑了一圈,確定路線後給大韓知會了一聲,讓他和R市那邊聯繫清道,給自己放行。
送貨的人選他定了圖釘,這小子跟他三年了,人穩重,靠得住,腦子又一根筋,好駕馭。
一切都訂好了以後,廖景心裡忽然有點亢奮,這次免不了要和元深一對一打交道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角色,當初是為什麼跟丁良翻的臉?上一次在醫院,他又為什麼要來找丁良?
辦事那天廖景跟丁良請假,丁良當時正在拆螃蟹,聽他說完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直到廖景要走了,才說:“廖景,有些事情,見好就收,陷得深了,這輩子都淤進去了。”
廖景沒想到他忽然對自己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跟偈語似的,像是明白自己在幹著什麼勾當,又像是隨便說說,一時愣了,過了片刻才回過味來,無論如何,他這是在勸自己,也就是說,甭管平時多冷淡,他總還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廖景心裡高興起來,說:“放心吧,我乾的都是正經事。”
丁良手下不停,嘴角卻勾了勾,像是微笑,隔著廚房蒸騰的霧氣,又看不清。
路線是事先選好的,不是高速,甚至不是全程國道,有一段還選了村路。圖釘開一輛六成新的皮卡,廖景開著自己的本田遠遠跟在後面,一路護航。
中午出發,一路上都沒出什麼岔子,除了在村路上遇到幾個窮瘋了堵路的農民,兩百塊就放行了。
到R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廖景遠遠看著圖釘給接頭人交了貨,終於放下心來,剛想要不要連夜趕回去,電話忽然響了。
陌生的號碼:“廖景?”
廖景一個字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元先生?”
“貨我已經看到了,成色很好。”
“應該的。”
“在哪裡下榻?”
“還沒定。”
“不如過來我這裡喝杯茶?”元深的語氣非常客氣,“我家離你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遠,五分鐘車程,怎麼樣?”
早就知道自己一進R市就會落入他的監視,但廖景真沒想到他會請自己去他家,黑社會和毒梟果然不同,比如D哥,六年了,廖景從來不知道他在哪裡住,談事情永遠是在明都。
廖景也想探探他,於是慡慡快快地答應下來:“叨擾。”
“快人快語。”元深在電話那頭慡朗地笑了一聲,“一分鐘,有一輛白色馬自達過來,車牌尾號926。”
元深口中的“家”在R市西郊外環,富人區,獨棟別墅,不大,但前後都是茂密的花園,非常幽靜。
廖景跟著馬自達的司機一路走進別墅,元深已經在大廳里等候,穿著件米色居家毛衫,駝色西褲,頭髮整理的一絲不亂,手中拿著個玳瑁菸斗,氣定神閒。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用出來迎接,只欠了欠身,菸斗點了點身邊的單座柚木沙發:“坐。”
廖景叫了聲元先生,大方落座,立刻有穿著歐式制服的侍者送上英式紅茶和小點心。
一個黑社會裝什麼13啊,廖景對他潛意識多少有點成見,總覺得還是D哥慡快,出口成髒,聽著就痛快。
兩人寒暄了兩句,元深忽然問他:“阿景什麼時候跟的D哥?”
“五年多了。”
“哦,那時間也不短了,怪不得他這麼倚重你。”
“D哥抬愛。”廖景拿不準他的用意,只好不徐不疾和他打著太極。
元深打開茶几上一個紅木小盒,一邊給菸斗里裝菸絲,一邊問:“你一直是做‘車’的嗎?將來沒有更多的打算?”
他話裡有話,似乎是在質疑他對D哥的忠心,廖景立刻警惕起來,搖頭:“沒。”
“有沒有興趣過來R市幫我做事?”元深忽然單刀直入地問,“我想自己做白貨,手下缺個挑大樑的人。”
在道上,撬牆角這種事是大忌,但是人才大家都想用,私底下這種勾搭其實很常見,廖景以前也遇上過。
不過像元深這樣,第二次見面就開始拉縴的,膽子也是夠正了。
他憑什麼這麼相信自己?又憑什麼認為自己已經對D哥起了二心?
第17章 烈焰焚天
廖景百思不得其解,謹慎起見沒有正面回答,只微微一笑。
元深看出了他的猶疑,笑了笑,道:“第一次在明都見面,我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將來肯定不甘久居人下。上次在醫院又看到你跟著丁良,就更明白你這人志向遠大,恐怕比D哥還要強上幾分。”
他扯上丁良,廖景更加驚異,丁良早就退休了,自己跟了他這幾個月,連他銀行戶頭都查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還沾著黑道生意,更別說是毒品了。
元深為什麼會把丁良和他的“前途”搭上關係?
難道丁良手裡有什麼重要的資源?
元深就是為了這個才找的他嗎?
廖景心裡越是吃驚,面上就越是深沉,因為不知道怎麼回應,索性就緘默了,等著元深開口,希望他能透露更多的信息,讓自己做出正確的反饋。
果然,見他不說話,元深還當是說中了他的心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你能混進茶餐廳,還能跟他這麼熟,真是不容易,不過我這個六弟我是非常清楚的,又臭又硬,平時看上去笑眯眯的,其實脾氣強著呢,下定了決心不出山,就是守著金山也是不會幫你的,不如……過來跟我吧。”
他此話一出,廖景更明白了幾分,丁良手裡確實有著一張王牌,元深要不到,拿他沒辦法,以為自己也是為這個去的,所以想把自己招到他麾下,這樣自己若是拿到了,他就能坐享漁利,就是拿不到,他白得個得力手下,將來也能跟D哥兩軍對壘。
那麼這張王牌到底是什麼呢?
廖景十分好奇,但絕不會直接去問元深,甚至還不能直接拒絕他的邀請,否則他惱怒之下把這件事捅給D哥,自己麻煩就大了,就算他不捅,從此把自己當做敵人,將來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於是廖景很模糊地給了他一個答案:“三爺,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您剛剛開始做白貨,還要仰仗D哥的渠道。至於我個人,只是個小卒子,識時務者為俊傑,山重水複的,不敢冒下決斷,請您諒解。”
他從“元先生”改口叫“三爺”,已經比先前親近了許多,這樣一來說明自己短期內不可能背叛D哥,又完全是出於對他的考慮,理由是很充分的。
至於轉會,他也沒說死,良禽擇木而棲,他觀望觀望也理所當然,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坦坦蕩蕩,元深也不能記他的仇。
果然,元深哈哈一笑,道:“想的很周全,看來你的志向確實不小。”
廖景淡淡搖頭,元深沉吟片刻,磕了磕菸灰,說:“以後我們接觸的機會還很多,你慢慢了解了洪江,了解了我這個人,也許情況就不同了。”
廖景不置可否地笑笑,說真的,以他在道上的聲名,估計越了解他就越沒人敢跟他,五個把兄弟殺的一個不剩,就算丁良是老小,也被他搞的那麼慘,手都殘了,還有人比他更黑嗎?
兩人又閒扯了兩句,元深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有點意興闌珊的樣子,廖景識趣地起身道別,元深破例送他到大廳門口。
“留步。”廖景禮節性地說,“有空過來V市度假,我一定全力款待。”
元深微笑點頭:“好的,說起來,有空我大概還要去看你老闆,他兒子……挺可愛的呢。”
透過菸斗里升起的煙霧,依稀可以看到他深沉的目光,神情複雜地看著空虛中的某一點,像是懷念,像是糾結,又像是深深的仇恨。
從元深家出來已經八點多了,廖景將車子開上外環,猶豫著是連夜趕回去還是住一宿再回,車剛拐了個彎,右眼忽然跳了起來,完全不受控制,拿礦泉水瓶冰了半天也不見好轉。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廖景在道上混的長了,對這些鬼神之說頗有些敬畏,加上心裡有個聲音老喊著他回去,當下毫不猶豫拐上了出城的高速。
晚上高速空空蕩蕩,兩百多公里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廖景在離家最近的一個出口下了立交,忽然看見一輛消防車呼嘯馳過,往吉昌街方向奔去。
失火了?廖景的眼皮又跳了一下,莫名其妙心慌起來,跟在消防車後面駛了過去。
車子剛到吉昌街口,就被堵在了水泄不通的車流里,消防車也被擋住了進不去,要是別的街道,這個點怎麼也不會堵車,但這是吉昌街,粉紅街,晚上是最繁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