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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你帶孩子回去吧,你自己身體也不好,我??我能照顧好自己,再說還有、有阿景在。”丁良說到廖景的時候語氣有一瞬間的酸澀,但很快就略過了,“你們快走吧,趁孩子還沒醒,一會醒來疼的厲害,又要哭了??我去幫他辦出院手續。”
“沒事,已經有人去辦了。”齊水正拉住他,看了看廖景,道,“阿景,今天的事連累你了,讓你跟你老大翻了臉,是正哥不對,趕明兒冬冬好點,給你擺酒壓驚。”
“客氣了正哥。”廖景猜測D哥那邊根本就是他放的風聲,不然倉不可能那麼迫切要幹掉自己,好說歹說他也在世雄做了六年了,手裡資源那麼多,人脈那麼廣,不是殺頭的事D哥是不會貿然翻臉動他的。
一個保鏢進來說手續辦好了,齊水正叫人找擔架來抬冬冬下樓,丁良說:“走吧阿正,我送你下去。”
廖景知道他是要跟齊水正說正事了,便沒有跟上,幫保鏢收拾了醫院已經開出來的藥品,十幾分鐘後才提著東西下了樓。
丁良和齊水正站在路邊,身旁停著一輛商務車,車子後面的座椅被放平了,冬冬就躺在上面。保鏢給孩子蓋好毯子,又用安全帶固定住,齊水正揮揮手讓他們開車。
商務車開走,之前廖景見過的那輛切諾基開過來,齊水正對丁良道:“你不跟我回去,我不勉強了,那件事你既然說要考慮,我會再給你時間。”回頭看了看廖景,笑笑,“阿景,被姚永迪踢了也別灰心,正哥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隨時你都可以來四川會館找我,不過你也知道,我恐怕時間不多了,有些決心,要早點下。”
廖景點頭:“知道了正哥。”
切諾基開走了,只留下廖景和丁良站在醫院門口,呆了少頃,廖景說:“你餓嗎?要不要去吃宵夜?”
丁良搖頭:“不了,回去吧。”
兩人打車回吉昌街,時間已經差不多是午夜了,丁良回家後抱了睡衣去洗澡,廖景怕他手上的傷見水發炎,本想幫他洗的,又怕他拒絕,終究沒說什麼,光從儲物櫃找了保鮮膜和透明膠帶出來,幫他把傷手包嚴實了。
丁良說謝謝,進浴室去洗澡,廖景聽到水聲嘩嘩響了起來,輕輕擰了擰門把手,門開了,沒有反鎖,但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敢進去,又悄悄帶上門退了出來,沮喪地坐在沙發上抽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忌憚什麼,人就在那裡,一伸手就能夠著,偏偏卻連伸指頭的勇氣都沒有。
丁良很快出來,換廖景進去洗,等他洗完出來的時候發現丁良已經裹著毯子在沙發上睡了,客廳的大燈關了,只有餐桌上方的吊燈開著,桌上放著一碟炒米飯,一碗西紅柿蛋湯,還有一隻剝好的柚子。
廖景心裡難受,想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因為自己當初騙了他而心灰意冷,還是只是因為答應了大韓才不得不和自己分開,醞釀了許久還是不忍心把他叫醒,頹然坐在了餐椅上。
炒米飯冒著熱氣,廖景緩慢的輕手輕腳地用勺子往嘴裡扒飯,生怕吵醒丁良,又有點希望他真的被吵醒了,能像以前那樣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和自己分著吃,給自己講炒米飯要用隔夜飯,蛋湯要關了火再打蛋花進去??
食不知味,吃了一半廖景就吃不下了,把剩下的飯用保鮮膜蓋好放進冰箱裡,拿著柚子回了臥室。
旁邊的枕頭被丁良拿到外面去了,被子只有一個,卻沒有帶走,廖景躺在大床中央,閉著眼睛,太陽穴衝著跳,頭疼的要命,卻睡不著,屋子裡到處都是丁良的味道,被子也是,床單也是,連空氣也是,好容易眯瞪著睡過去,迷濛中習慣性地伸手,卻攬了個空,驚醒過來,心裡貓抓一樣難受。
就這樣一直睜著眼躺到凌晨三點,廖景聽見衛生間的燈響了一下,丁良大概是起夜,片刻後響起他慢吞吞的腳步聲。
廖景從床上彈起來,悄悄將臥室門打開一道fèng,只見丁良垂著頭從衛生間出來,關燈,睡衣敞著懷掛在肩頭,單手提著睡褲褲腰,露出一大片胸脯和腰腹。水族箱淡藍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他的表情有點茫然,顯然是還沒醒透,迷迷糊糊往臥室走了兩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又轉個彎往沙發上走去,緩慢地把自己塞進毯子,閉上眼,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
廖景打開門,光著腳走過去,腳踩在長毛地毯上,悄無聲息地蹲在沙發前仔細看他的臉,丁良看上去十分疲勞,臉色很黃,眼圈青黑,整個人都散發著淡淡的煙糙氣息,茶几上的菸灰缸里堆了十來個菸蒂,顯然是廖景回房睡覺以後才抽的,估計剛剛才睡著沒多久。
“丁良。”廖景小聲叫他,他眼皮動了動,沒睜開,廖景又叫,他閉著眼道:“去睡吧。我沒事,手已經不疼了。”
廖景輕輕撫摸他的頭髮,他的額頭,他的面頰,他終於睜開眼,無奈又淡漠地看著他,道:“我都按你教的話跟你上司說了,阿景,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承你的情,我答應他為你們做事,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聲張正義——我自己就不是什麼好人——我只是想儘自己的能力為你做點事,報答你對我的情意。至於其他的,咱們不是一路人,就別做無謂的掙扎了,回去睡吧。”
廖景心裡難過的要命,撫摸他的力量漸漸加大,手指攥著他細軟的頭髮,良久才道:“丁良你忘了我給你說過的話了嗎?還是你從來就沒信過?是,一開始我是為了工作,可我是真的愛你,我從沒這樣愛過一個人,我父母死的早,沒有親戚,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家,我不光把你當我的伴,還當我的家人,你呢,你還記不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你說你愛我,你都忘了嗎?”
丁良眼中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伸手想要碰他的臉,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嘆氣,說:“我還是愛你,但我愛的是小混混廖景,不是刑警廖景,阿景,我配不上你,你是兵我是賊,你瞧,昨天的事你就替我扛了三條人命,被你上司懷疑,還要挨處分。韓隊長說你是他見過最有天分的警察了,可你為了我都動了辭職的念頭。我愛不起你的阿景,我會連累你,毀了你,今天還好我能當你的線人,把這份恩情還給你,以後呢?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再也還不起了。”
“我不要你還。”
“可我要還的,我已經欠別人一條命,沒什麼能再欠你的了,阿景,別執著了,我有什麼值得你這麼去愛呢,你看,我都快四十了,又老又丑,殺過人,坐過牢,沒有正當職業,也沒什麼錢,性格又軟弱又沉悶,連上床都不能滿足你。我不值得你放棄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他淡淡說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語氣平靜,一點刀子切下去的疼都聽不出來,“你是好警察,前途無量,將來找個女朋友,結婚,等你有了孩子,就會把我忘了。”
“我忘不了。”
“那就記著吧,記憶總會慢慢褪色的,等時間長了,忘不忘的,就都一樣了??” 他說完便閉上眼,翻身背對著他,不再說話。
第45章 步步驚心
那夜廖景在沙發邊的地毯上坐了一宿,沒有睡覺,沒有抽菸,石像般守著丁良的背影,像個執著的守墓者,守著他被迫埋葬但死不瞑目的愛情。
丁良整晚都沒有回頭,雖然廖景知道他根本就沒睡著,但他硬著心腸一直躺在那裡,連指頭都沒有動一下。
有那麼幾秒廖景特別想撲上去,扒光他,在沙發上狠狠地干他,占有他,讓他反抗,讓他哭,然後用刀子逼他和自己一起走,逃開這一切。但又有那麼幾秒他特別想一個人離開這,忘了他,忘了V市的一切,找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後來天亮了,廖景既沒有撲上去干他,也沒有逃走,而是爬起來拿了個奶鍋出去打豆漿。
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是個灑脫的人,他沒法真的讓這個案子砸在自己手上,也沒法用真心以外的任何東西去對待丁良,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孬種,什麼都放不下,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給那個固執的老男人做一頓早飯,在剩下的可能越來越少的日子裡,照顧好他,給他一個可以回憶的結局。
接下來的幾天過的平靜而沉默,兩個人呆在一個公寓裡,彼此照顧,彼此關懷,但又彼此躲避,不談論任何和感情和未來相關的話題,只過日子,吃飯的時候廖景會問要買什麼菜,炒菜的時候丁良會問要不要放辣,晚上睡覺廖景自覺抱著毯子睡沙發,丁良也沒有爭什麼,一個人乖乖去睡臥室。
剛開始廖景覺得這樣很難熬,好像空氣中都瀰漫著絕望的味道,適應了兩天後就習慣了,甚至在太陽照在窗台上的時候產生了一種迷濛的幸福感,好像過去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而他們已經是老夫老妻了,老的要分床睡,老的視對方如無物,卻能準確地猜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