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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都過去了。”丁良的笑慢慢綻開,越發真實起來,“起碼我還有後半輩子。”
“不想找人陪著你嗎。”廖景的食指在他肚臍上畫著圈圈,“比如我。”
丁良握著他的手挪開了,將睡袍的一角蓋在他身上,淡淡說:“我沒想要那麼多。”
廖景支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什麼?”
“半輩子那麼長呢,你還這麼年輕。”丁良抽完一根煙,不等火滅又續上一根,“男人和男人,哪有什麼一生一世,我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了。”
“你……曾經也想過的吧。”廖景問他,“一生一世。”
“……”丁良沉默,良久說,“沒有,從沒有。”
說完他站起身來,赤裸著往浴室走去,幽暗的天光中清瘦的身體如同深秋清冷的弦月,水族箱變換的燈光打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圖騰殷紅如血,刺目的美麗。
八點多冬冬醒了,廖景去樓下買了點雞蛋餅,丁良煮了粥,三個人吃了個簡單的早飯,廖景問他今天還有什麼事,丁良說要去一趟店裡看看,保險公司的人要過來,另外還要找找廢墟里還有什麼剩下的東西。
廖景說我陪你去,問冬冬一個人在家成不成,冬冬有了動漫就什麼都不想了,巴不得他們倆趕緊走人呢。
廖景跟丁良去了店裡,茶餐廳已經是一片焦土,一層情況略好,主建築沒什麼大毛病,裝修一下就能用,閣樓可就慘了,頂幾乎燒光了,要想住人除非把殘骸拆了重建,比蓋個新的還麻煩。
保險經紀是個快四十歲的女人,跟丁良在一樓說了半天,叫他簽了一大堆的文件。丁良的女人緣不錯,尤其是中老年婦女,以前常有隔壁藥房的寡婦和裁fèng店的老闆娘來跟他搭訕,今天的保險經紀對他也不錯,說會儘量提前給他賠款什麼的,還約他晚上去吃飯,丁良倒是沒拒絕,但說他請她,兩人約好時間地點,看的旁邊廖景牙疼。
保險經紀走了,丁良去樓上找東西,在床底下的抽屜里找到了他和冬冬的證件,整理了一些沒燒毀的舊衣服,幸運的是冬冬的小提琴居然還是完好無損的,丁良很高興,說省了一大筆錢,這東西很貴的。
兩人把東西打包了,正好圖釘打電話來,說廖景的車罰款已經交妥了,半個小時他就把車送過來,廖景叫他放在明都,自己一會過去取。
“東西先放哪兒?”廖景問丁良。
“阿泰幫我租了民房,房租我也交了半個月的,先放那兒吧,不用白不用,房東說好不給退款的。”
廖景說好,兩人把東西放到門口,丁良剛要關門,收銀台的電話忽然響了。
“誰打電話?外賣?”廖景順手接了電話,只聽那頭一個外地口音的男人問:“丁老闆?”
廖景瞄了一眼丁良,沒叫他,只“嗯”了一聲。
“六爺,您沒事吧?我都打了一天的電話了。”那人以為是丁良,對他道,“齊哥聽說了前天的事兒,心裡著急的很,讓我先把您和孩子接到我那兒去,我已經過來V市了,我看店子都燒的差不多了,您和孩子現在在哪兒?”
一聽“齊哥”二字,廖景心中一動,估摸著會不會是冬冬的親爸爸,但再聽下去肯定要露餡兒,便捂著聽筒叫丁良:“有人找你。”
“哦?”丁良接了電話,“餵?”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丁良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道:“事情急不得,我答應了他要把孩子帶好,就一定能帶好,我在孩子就在,就算我死了,臨死前也會把孩子交到他手裡,這種時候又急個什麼,那地方是說出來就能出來的麼?好不容易……”
他的話似乎被人打斷了,頓了頓,皺眉,道:“你跟齊哥說,我很好,不用他操心。你也不用過來了,我和孩子很安全,當初我跟齊哥說好了,除非他親自來,誰來我也不會把孩子給他,阿豹你不用說了,就這樣。麻煩你帶話給齊哥,他要真想清楚了,就做吧,我在V市等他一周。”
丁良掛了電話,怔怔站了半晌,抱起冬冬的小提琴摸了摸,說:“我們走吧。”
安排好一切,丁良先回去了,廖景在KFC買了個全家桶,又買了點其他吃的帶回家去,湊合了一頓中飯。
吃完飯廖景收拾漁具打算去海邊,昨天跟大韓約好在那兒見面的,冬冬小孩脾氣,看動畫片也看膩味了,便纏著他要一起去。
廖景想想反正他一個小孩子,也看得住,便答應了,再說丁良這幾天累的過了,早上又被他狠幹了一頓,也該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
廖景提著東西下樓,車就停在樓下,小孩沒想到他有車,興奮極了,躥上副駕位上東摸一下西摸一下:“哇噻,廖叔叔你居然有車耶。”
“怎麼,不行啊?”
“我爸給你一個月多少錢啊?”
“哈!”廖景笑了出來:“你猜。”
“汽油很貴的耶,我爸對你真好哦。”冬冬咂舌,“怪不得他這麼窮,連手機都買不起。”
“你不是以為你爸把賺的錢都給我了吧?”廖景對他的想像力嘆為觀止。
“你不是店裡的跑堂嗎?”冬冬白他一眼,“你的薪水不是我爸付給你的咩?”
廖景想了想,呃,也是。
“好吧。”廖景叼了支煙,笑著摸冬冬的頭,“你就當我是你爸養的小白臉吧。”
“小白臉是神馬?”
“……”
周末路上有點堵車,到海邊的時候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廖景選了個比較醒目的地方給冬冬安好魚竿,囑咐他乖乖釣魚,自己轉到一處偏僻的岩石背後,跟大韓接上了頭。
“你帶了小孩來?”大韓一套專業釣具,戴著漁夫帽。
“嗯。”
大韓摘下墨鏡遠遠看了看,說:“一會能采個血樣嗎?丁良的樣本你取了沒有。”
如果他想取,早上是能取到丁良的精液樣本的,但他沒這麼做,搖頭:“沒,我想沒有必要了,冬冬的父親另有其人,應該是個姓齊的。”
大韓挑了挑眉:“你也查到齊水正了?”
第22章 四川會館
“齊水正?我不知道啊。”廖景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頭兒你這次去大慶坳都拿到了些什麼?”
“我調閱了關於丁良所有的卷宗,還詢問了一些和他一起服過刑的犯人,他居然是元深的把兄弟,當初不知道為什麼兩人翻了臉,他準備跑路去泰國,被元深的殺手在碼頭截住差點殺了,說來也神,他大概是真走投無路了,乾脆把那個殺手幹掉報了警,以防衛過當自首,尋求警方的保護,後來就老老實實坐了牢。”
原來是這樣,廖景出神地看著遠處海面上的漁船沉思,這麼說他還沒來得及跑路就入獄了,那么元深的兒子又是怎麼死的?
“他這麼一來,也算是徹底和洪江決裂了,坐了牢,洗了底,就是這個洗底的方式代價未免太大。”大韓接著說,“整整六年啊,進去的時候才二十八九,出來都人過中年了。我去了他服刑的號子,有個老看守說,他入獄後元深還不放過他,在牢里買通好幾個亡命徒襲擊他,光ICU就送進去三次,切除了一個脾臟,但還是活下來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元深忽然放棄了,算是默認他退出江湖。”
有魚上鉤了,廖景連忙收線,可惜不大,索性又丟回海里了,換了餌料接著釣。
大韓說:“丁良這種人,底不是那麼好洗的,搞不好就會重操舊業,他十年前在江湖上很出名的,槍法好,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強,你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這些廖景都想到了,對他的身手也有了見識,點點頭,問:“那有沒有關於孩子的線索?”
大韓回答:“你昨天跟我說過了以後,我仔細想了想,很可能是他牢友的孩子。”
“不是吧,坐牢也能扯上這種托妻獻子的鐵關係?”
“怎麼不會,患難才見真情呢,再說他那個模樣,蹲苦窯肯定要拉幫結派找靠山,不然早被人輪殘了。”大韓說,“所以我昨天排查了他坐牢期間所有的牢友,有一個人非常可疑,他跟齊冬一個姓,叫齊水正,是丁良在牢里的傍家兒,V市人,犯的故意殺人罪,判了無期徒刑,進去都七八年了吧,五年前減成二十年有期,去年秋天又減到十八年,是大慶坳一霸。”
廖景聽見他說什麼“傍家兒”心裡就彆扭的不行,沒說話。
“齊水正對他不錯,罩了他五六年,沒讓別人碰過他,算是有情有義,可惜,齊冬這種非婚生子查起來很麻煩,證據太難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