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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一直等著的小高說:“送我去機場,幫我定最快的去T市的機票。”
在機場過安檢時,路雲帆低聲向安檢人員說明了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出所料,他又一次被請進了“小黑屋”。他面無表情地在男性安檢人員面前脫了褲子,卸下了自己的右腿假肢,看著他進行例行檢查。
這樣的檢查,每一次登機都會進行。起初,他極不適應,差點要發飆。機場安檢人員耐心地向他解釋,因為假肢中含金屬成分,接受腔又是中空結構,過普通安檢不能查出個所以然來,之前也發生過多起乘客利用假肢私帶打火機或刀具的案例,機場有這樣的規定,也是出於對航空飛行安全和對其他乘機旅客人身安全的考慮。
路雲帆並不是個不講理的人,機場工作人員態度都不錯,一再地請他諒解,漸漸地他終於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沉默著配合了檢查。
只是,即使這種例行檢查已經進行了無數次,路雲帆心裡還是很沉重。所有人都能一身輕鬆地登機,只有他,要在這個小房間中忍受這種對他來說萬分屈辱的行為。路雲帆理解,卻不能釋懷,可他明白,在這件事上,他永遠都無可奈何。
直到坐進機艙,他靠在頭等艙的座椅上,心才漸漸地定了下來。
手機響了,是孔嵐。
“路雲帆,你在哪裡?你公司的人說你已經走了,你不是要回家嗎?我現在在你家門口呢!你到哪裡去了?”
“臨時決定出個差。”
“你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嗎?大晚上的出什麼差?你去哪裡?”
“嵐嵐,我要關機了,空姐已經在催,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喂!路雲帆你不要太過分啊!”
“我掛了,回來了我給你電話,拜拜。”
“路——”
路雲帆沒等她說完,就按了結束通話鍵,隨即就關了機。
孔嵐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路雲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嘆了口氣,不知不覺想起了和她認識的經過。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南非世界盃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
程旭請了年休假,專程回J市看球。決賽那天,程旭叫上路雲帆和許洛楓去了一家高級會所。
那家會所
採取會員制,消費昂貴,是城內一些富豪及子女時常光顧的場所。
路雲帆去的並不多,只是世界盃決賽四年逢一次,和程旭又是難得碰頭,路雲帆也就隨了他的意一起去看球,圖的是一個熱鬧。
他們沒有去包廂,因為沒有氣氛,就在會所的酒吧大廳和一些年輕人一起看球。
酒吧的屏幕很寬,畫質清晰,老闆特地將音量放得很大,決賽現場喧鬧又激揚的氣氛輕易地就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
決賽的雙方是西班牙和荷蘭,路雲帆向來是西班牙的球迷,只是這場決賽對他來說,是永世的遺憾,因為這一屆的西班牙國家隊中,沒有勞爾。
那是他最喜歡的球員,從少年時就開始喜歡。皇家馬德里的7號,西班牙的7號,曾經的金童勞爾?岡薩雷斯,此時已經33歲,在綠茵場上早已屬於老將,絕對是西班牙足球史上的傳奇人物。只是,在西班牙隊最輝煌的這個時刻,他卻被無情地攔在了國家隊的大門外。
歲月果然殘酷,路雲帆依舊能記起多年前,看到那個羞澀的年輕人在場上如精靈般的身影。每逢進球,他就一邊飛奔著,一邊驕傲地吻上右手的結婚戒指,他是一個專情的男人,不管是對球隊還是妻子,都是如此。他從沒有醜聞緋聞,聞名球壇靠的只是精湛的球技和對西班牙和皇馬絕對的忠臣度。
路雲帆甚至為自己和勞爾同一天生日而自豪,可是現在,勞爾已經離開了皇馬,在西班牙國家隊中,披著那件7號球衣的也換成了比利亞。
路雲帆有些落寞,他一口一口地喝著啤酒,不似程旭那般亢奮。
許洛楓安靜地陪在他身邊,兩個人一起吸著煙,邊看球,邊聊著工作上的近況。
不遠處是4、5個年輕人,看上去像是大學生模樣,男男女女笑著鬧著,不時地發出啤酒瓶的撞瓶聲,隨著場上局勢的風雲變幻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
路雲帆的視線被他們吸引過去,在那群年輕人中,他看到了一個身穿紅色球衣的女孩,她梳著馬尾辮,球衣的背後印著大大的7號,球員的名字是RAUL。路雲帆心裡莫名地有些好感,等到那個女孩轉過身來,他看清她的臉時,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有著一雙細長的眼睛,和那個人竟然那麼相似。
路雲帆怔怔地盯著她看,女孩也許感受到了些什麼,也向路雲帆看了過去,她彎唇一笑,向他舉了舉啤酒瓶,接著又嘻嘻哈哈地和同伴們鬧了起來。
許洛楓注意到了路雲帆的不尋常,他也向那幾個年輕人看去,看到那個女孩後,他的眉皺了起來,拍了拍路雲帆的肩,說:“怎麼了?”
“沒什麼。”路雲帆一笑,收回了視線,可是心思卻無法再轉回球賽上。
許洛楓說:“那幾個人都是富二代,我見過其中2個男孩。”
“哦。”
“阿路,不要再想她了。”
“恩。”路雲帆站起來,“我去下洗手間。”
球賽最終以西班牙奪冠告終,伊涅斯塔在加時賽一球絕殺荷蘭時,整個酒吧大廳都沸騰了起來。
路雲帆依舊坐在沙發上,面容呆滯,不知在想著什麼。
奔跑、跳躍、踢球……這些事情對他來說,已是遙遠的過去。他也曾經在綠茵場上馳騁過,也曾進球後像只鳥兒一樣張開雙臂滿場飛奔,也曾向著場邊的那個女孩驕傲地舉起右手,迎接著她欣喜又崇拜的眼神,只是……這些都已不復存在,他再也回不去了,那個人,也早已不在他身邊。
準備離開會所時,先前的紅衣女孩跑到他們身邊,她大大方方地和路雲帆打招呼:“嗨!”
“嗨。”這一晚路雲帆喝得有點多,他站起身,向著女孩揮了揮手。
“我叫孔嵐,你也可以叫我Jennifer,你叫什麼名字?”
“Jesse,Jesse路。”
“恩,能給我你的電話嗎?”孔嵐眯起眼睛,笑著說。
路雲帆有些怔愣地看著她的臉,除了那雙眼睛,她和她並不像,但是光是這雙眼睛,就已經足夠令他靈魂出竅。
“嗨嗨,你沒事吧?”孔嵐臉紅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抱歉,我並不常在國內,沒有電話。”路雲帆隨意撒了個謊,僅存的理智告訴他,和孔嵐保持聯繫,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哦……我也不常在國內,我在芝加哥念書,你在哪兒?”
“洛杉磯。”
“哈!有時間我可以去找你玩啊~”孔嵐笑起來,很有些自來熟的味道。
路雲帆也不說破,點頭微笑:“好啊。”
真是個傻孩子,沒有聯繫方式,她怎麼去找他?
令路雲帆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後,路建宇叫他一起去參加一個飯局。
到了地方,路雲帆看到包廂里的那個女孩,不禁一愣。
孔嵐長髮披肩,穿著粉紅色的針織衫和白色長褲,正坐在父親孔其東身邊沖他微笑。
飯桌上只有他們四個人,路雲帆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路建宇將他介紹給孔其東,孔其東又介紹了自己的獨生女兒孔嵐,四個人開始吃飯。
飯桌上,路建宇和孔其東漫無邊際地聊著,孔嵐表現得大方得體,顯然家教良好。但是路雲帆依舊能記得看球那天她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樣子,想著原來在父親面前,每個人都是會裝的。
孔嵐並沒有多和他說話,路雲帆還是和父親及孔其東聊得多,吃完飯,路建宇說自己要和孔其東去喝杯咖啡,談些事,叫路雲帆送孔嵐回家。
路雲帆這時候終於明白了,原來
這頓飯局是——相親。
出了飯店,路雲帆打電話叫司機從停車場過來接他們,孔嵐突然說:“哎,先散會步吧,今天不是很熱。”
路雲帆不好拒絕,只得陪著她慢慢地走了起來。
他走路的樣子總是能看出異樣,孔嵐看似不經意地低頭,路雲帆知道她在看自己的腿,乾脆就坦白說:“我的右腿是假肢。”
“呃?”孔嵐一愣,立刻就恢復了平靜,小心翼翼地問,“車禍?”
“恩。”
“哦……你……會不會覺得痛?我是說……走路。”
“不會。”當然不能走太久,可是路雲帆不打算說。
孔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Bill認識許洛楓,他幫我打聽到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