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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疊文件從檔案袋裡抽出,安宏一瞄到那些暗紅色和白色,就覺得不對勁。
是房產三證和委託出售的公證書。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陳航。
陳航又從包里掏出兩串鑰匙,交到安宏手裡:“兩套房子,兩串鑰匙,其中一串,你應該認識的。”
安宏看著手裡的兩串鑰匙,一串新,另一串很舊,卻非常熟悉。
防盜門的鑰匙,大門的鑰匙,還有房子裡一些柜子的小鑰匙……這是和平小區39幢1單元301室的鑰匙,是她曾經的家。
“怎……怎麼回事啊?”安宏的頭腦已經混亂了,“這鑰匙怎麼會在你這裡?”
“路雲帆給我的。”
“什麼?”安宏驚訝極了。
陳航點頭,沉聲說:“前兩天他來找我,交給我這些東西,我們還做了委託出售公證,他請我幫忙,讓我把這些房產證交給你,儘快過戶到你的名下。”
“為什麼?”
“因為……他擔心他會變得一無所有,所以想趁現在,先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安宏傻了,“這套房子……怎麼會在他的名下?”
“他六年前買下來的。”
安宏沉默了,摸著手裡房產證的封皮,她想哭。
陳航也不再說話,幾分鐘後,安宏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塞回陳航手中:“你去還給他,我不要。”
陳航嘆了一口氣,又把東西推回去:“另外一套房子,我已經去看過了,我希望你也能去看看。安宏,你看過以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安宏煩躁不安,胸口急劇地起伏著,陳航拍拍她的肩:“我不送你進去了,你去前台報你的名字就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去看看那套房子,然後給我打電話。”
良久,安宏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安宏帶著檔案袋坐上了計程車。
司機問:“小姐,去哪裡?”
“溪江路276號。”
溪江路已在J市郊區,開車過去會經過那個瀑布景區。
正是盛夏,安宏透過車窗看外面猛烈的陽光,街邊的樹葉都是靜止不動的,似乎已經被烈日烤得沒了生氣。經過瀑布景區時,安宏伸著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往遠處看,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起多年前那個站在溪水中的挺拔少年。
車子呼嘯而過,安宏收回視線,垂頭不語,這時,司機與她聊起天來。
“小姐,溪江路200多號後面都是別墅區啊,你住那裡嗎?”
“不是。”
“去做客?”
“也不是。”
司機聳聳肩:“該不是去買房子吧?那兒的房子也賣得差不多了。”
“……”
“那個宇華開發的樓盤是賣得最好的,有別墅,也有排屋、多層,據說房子質量過硬,外觀也漂亮,小區的綠化做得特別好,開盤那會兒就被搶光了,你說怎麼會有這麼多有錢人啊,能買得起這種幾百上千萬的房子。那樓盤叫啥名字來著?咳,我一下子說不上來了。”
安宏沒說話,她知道那個樓盤的名字,就印在她包里的房產證上,深深地震撼著她的心。
司機說:“對了,宇華集團出事了,你聽說了嗎?”
安宏側頭看他:“聽說了。”
“這種大企業看來也不容易,資金鍊一斷,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會倒了。據說現在宇華的幾個在建項目都停工了,我小姨子還買了它們一套房呢,這要是爛尾了可怎麼辦呀!”
“我相信,宇華可以挺過去的。”
安宏的視線透過擋風玻璃望向遠處,一個淺色的樓盤漸漸出現在她面前。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小姐,到了。”
安宏付錢下車,太陽很烈,她抬起手擋了擋刺眼的光線,扭頭看小區大門邊的樓盤名。
藍色的號牌上印著溪江路276號,另有四個大字清晰地鐫刻在碩大的大理石底板上,在陽光照she下泛著奇異的光。
——宏安花苑。
即使已經知道了它的名字,在看到它的一瞬間,安宏的心還是劇烈地跳動起來,汗水順著臉頰滑下,她定了定自己的呼吸,走到小區入口處。
門口的保安很盡職,問安宏是去哪裡,安宏報了地址,兩個保安對視一眼,立刻放行。
“需要為您叫一輛電瓶車嗎?您要去的那幢會比較遠。”
“不用,謝謝。”
安宏獨自一人往裡走,先入眼帘的是一片寬闊的糙地,一條機動車道從中通過,周圍種滿樹木,糙地上還有許多兒童遊藝設施和成人的健身設施,適合各個年齡層的住戶飯後散步消遣用。
她打量四周,這是一個建在山腳下的高檔住宅區,穿過那片糙地,就是四幢米白色的多層公寓,每幢都只有五層,樓間距很寬,樓底下的綠化也做得很好,邊上點綴著一個噴泉假山群,清澈的水從假山頂端叮叮咚咚跳躍而下,池中波光閃爍,令安宏忍不住停步,看了一會兒後才又沿著機動車道往前走去。
她一直走著上坡路,隱隱約約地就看見幾幢米白色的房子藏在樹蔭中,那是排屋。越往裡走,路邊的樹木越是高大茂盛,樹蔭遮蓋,為安宏帶來一絲涼意。
她抹了抹額頭的汗,發現自己已經走了15分鐘,還沒走到她要去的地方。
轉了個彎,面前出現了一片竹海,茂密蔥蘢的竹子錯落有致地站在路的兩邊,安宏看過路邊的指示牌,拐進了往右的一條小路。
路很窄,只能容一輛車通過,安宏又走了10分鐘,看到一個地下車庫的入口,說明機動車道已經到了頭,她繼續往小石子鋪成的小徑走,身邊依舊是翠綠的竹葉,它們長得很高,在頂端逐漸合圍,形成了一個圓拱形的竹子“屋頂”,安宏能聞到植物特有的清新香氣,濃烈的陽光和夏日炙人的熱氣就這樣被這道綠色屏障隔絕在外。
她走啊走,終於看見了那幢隱藏在幽靜竹林里的房子。
房子是白色的,歐式風格,一共兩層,底部是大塊的灰色石砌,屋頂尖尖,絳紅色的屋頂瓦在陽光的照she下格外醒目。
安宏走到院落門口,深吸一口氣,拿出了包里的鑰匙,打開了門。
院子裡什麼都沒有,安宏徑直走到了房子的大門口,此時,她已不再激動,不再緊張,打開門,一間寬敞、明亮又空蕩的房子出現在她面前。
安宏的呼吸有些微的停滯,因為這房子似乎剛剛裝修過,還飄著一股淡淡的塗料氣息,只是沒有任何家具家電。
白色的牆,海藍色的圓拱形門洞,馬蹄狀的窗,廚房和衛生間門口有藍白色的拼貼馬賽克,一切的一切,都透著濃濃的地中海風格。
她的腦中浮現出幾個月前和路雲帆的對話。
——“安安,將來我們結了婚,你不會把我們的婚房也裝修成這樣吧?”
——“哪兒會呀!到時咱們裝一個藍色和白色的地中海風格,怎麼樣?”
那個傻瓜,他真的這麼做了。
安宏站在房子中間轉了一個圈,她捂住自己的嘴,還是無法阻止眼淚落下。
回到市區,安宏給路雲帆打電話,關機。
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他怎麼會關機?安宏很擔心,一遍一遍地撥,還是同樣的關機提示音。
她乾脆趕去廣和公寓,按了半天門鈴,發現他並不在。
安宏站在路雲帆家門口打電話給小高,小高告訴她,路雲帆說這天他要一個人靜一靜,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周日就會回公司。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不知道。”
小高不像在撒謊,安宏道了謝,掛下電話後開始抓頭髮。
他究竟去了哪裡?
突然,她想起一個地方,轉身就衝進了電梯。
安宏趕到和平小區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她滿頭大汗地跑到那幢樓下,甚至來不及懷念周圍那些熟悉的景物。
直到站在那扇門外,過往的記憶才洶湧而來,她在這裡住了九年,從一個13歲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22歲的年輕女人,這間房子承載著她無數的記憶,此時此刻,那些零碎的片段在腦中慢慢拼湊,變成了一幅幅完整的畫面。
有驚喜,也有噩夢,有甜蜜,也有痛苦,有歡笑,也有淚水。
還有和路雲帆一次又一次的激情纏綿。
那時候的他們,是那麼年輕。
安宏並不確定路雲帆在不在這裡,她只是想試一試。
閉了閉眼睛,她終於掏出鑰匙打開門。
睜開眼睛,看著房子裡的一切,安宏只覺得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