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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宏明白,在女孩子們看來,自己就是個一塌糊塗的人,不管在哪個方面,都沒有資本和她們競爭韓曉君。
只是每天和韓曉君一起上學放學,在韓曉君身邊打打鬧鬧,安宏已經習慣,韓曉君對她的態度,從來未變,她想,哪怕是施捨也好,是可憐也罷,只要韓曉君不提離開,她絕對不會提。
韓爸的早餐鋪經過多年的發展,已經變成了韓叔小吃店,租了個40平米的店面,早上做早點,中午晚上做快餐,凌晨做宵夜,生意很不錯。
安宏每天和韓曉君一起在店裡吃早餐,周末的時候,韓曉君會在店裡幫忙,安宏偶爾過去玩,會碰到曙光小學的小女生結伴過來吃早餐,然後找機會和韓曉君說說話。
韓曉君總是溫和地對待那些小女生,眼睛微微彎起來,低著頭輕聲笑。
安宏很落寞,也許只有她記得,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夜,在一個暖洋洋的被窩裡,有一個9歲的男孩子向一個5歲半的小女孩求過婚。
雖然後來,他們再也沒說起過這個事。
作者有話要說:國慶節快樂,長假期間保持2天一更☆、尖叫的人生
冬天的一個周末,安宏在韓曉君房間裡寫作業,韓曉君則靠坐在床上看武俠小說。
安宏寫著寫著,不由得抬眼看他,他微低著頭,長睫毛一閃一閃,忽然,他抬頭對上安宏的目光,驚得安宏把原子筆都掉到了地上。
“你看什麼呢?”韓曉君問,“題目做好沒有,做好了我們出去買糖葫蘆吃。”
12歲的韓曉君正在變聲期,聲音啞啞地,並不太好聽。
“還沒。”安宏低聲回答。
韓曉君走過來,站在安宏身後低頭看她的作業。
安宏很緊張,小心臟通通通地跳。
看了一會兒,韓曉君敲她的腦袋:“你在搞什麼呀,這麼長時間才做了這麼點。”
忽然,他從她背後伸出手,抓起了她伏在寫字檯上的手。
安宏回頭看他,只見他在端詳自己手上遍布著的凍瘡。
“今年怎麼長那麼多凍瘡?”他皺著眉放下安宏的手,轉身走開,“等一下,我去拿凍瘡藥。”
安宏每年都長凍瘡,只是這一年長得特別多,因為經常要接觸冷水的關係。
外婆已經58歲了,身體不太好。其實安宏出生後不久,外婆就退休了,但因為是一個人住,閒得慌,外婆就一直在一家私企做打掃衛生的工作,後來安宏跟了外婆,開銷增加,外婆也就沒有停過工。
外婆經常氣管炎發作,因為年輕時落下的病根,肩周炎也很厲害。
媽媽每個月會給外婆一筆錢用於養育安宏,數目並不多,但外婆還是常常推辭,她知道女兒在新家裡還要負擔蕭琳的撫養費用,蕭醫生雖然收入尚可,但他也要負擔和前妻的一個孩子的撫養費,所以經濟並不算太寬鬆。
安宏已經是個9歲的小姑娘了,沒有母親的陪伴,沒有新衣服,沒有零食,她漸漸習慣,也不再在乎。
她在家裡需要做家務,要洗衣服、洗菜、洗碗、拖地,她的小手長滿了凍瘡,她同樣不在乎。
生活很無奈,只要有韓曉君的陪伴,就好。
韓曉君給安宏的小手上凍瘡藥,他低垂眼帘,一語不發。
他已經有了少年的模樣,安宏紅著臉,任由他用長長的手指將冰涼的藥膏抹在她發紅腫脹的手指上。
安宏不知道怎麼的,就問了一句話:
“韓曉君,你喜歡黎芸芸嗎?”
韓曉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頭看她,口氣淡淡的:“你在說什麼哪!”
“……沒,沒什麼。”
“小丫頭,快些做題吧,做完了我請你吃糖葫蘆。”
安宏喜歡吃糖葫蘆,山楂的,她一點也不怕酸。從最上面那顆最大的,一直到底下那顆最小的,她總是認真地舔著,咬著,吃得津津有味。韓曉君喜歡看她吃冰糖葫蘆的樣子,有一種滿滿的幸福感。
緊接著,就是寒假。寒假
是最難熬的時候,因為韓曉君會跟著爸媽回老家過年。而安宏的媽媽也會和蕭醫生一起,帶著蕭琳回J市住一段時間。
蕭琳被媽媽和蕭醫生寵得無法無天。3歲多的小姑娘就已經知道挑吃的挑穿的,她會甜甜地叫外婆,卻一直不肯叫安宏姐姐,安宏很無所謂。
媽媽她們一回來,外婆就樂得像開了花,抱著蕭琳逗個不停。每當這個時候,安宏就一個人溜去幸福村集市的東口空地,一個人玩摔炮,一個人去集市上晃悠,然後一個人買一串糖葫蘆慢慢吃。
1992年的春節,似乎一切都沒什麼兩樣。但是,又好像某些事有了變化。
正月十五後,韓爸韓媽帶著韓曉君回了幸福村,和以往不同,韓曉君看起來似有滿腹心事,好幾次對著安宏,都是欲言又止。
直到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安宏問起他,初中打算念哪個學校。
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她想到黎芸芸的女同學說過的話,等到韓曉君和黎芸芸上了初中,他們就不和她在一個學校了。到時該怎麼辦呢?
她並沒有發現他臉上奇怪的表情,兀自說著:“在我們這個學區,不管你念了哪個學校,等到我小學畢業了你就初中畢業啦,除非你中考時考三中的高中部,那麼我升到了三中初中部,還能再和你同校三年,不過估計我升不上,三中好難考的。”
她邊說邊想,想到自己念初中的時候,韓曉君已是高中生的樣子,不禁笑出來。回頭看韓曉君,卻是站在那裡沒有邁步。
安宏走回幾步,抬頭問他:“曉君,你怎麼了?”
韓曉君看著她,牽牽嘴角,像鼓足了勇氣似地對她說:
“阿宏,爸爸媽媽決定送我回老家念初中。”
安宏傻了,問他:“什麼?”
“過了暑假,我就要回老家念初中了。”他換了種說法又把這件事重複一遍。
“為什麼?”她還是不懂。
“因為我戶口在老家啊,在這裡讀初中又要交很多錢,將來中考還是要回老家。”韓曉君的眼神淡淡的。
安宏咬住了嘴唇,強忍著眼眶裡的眼淚。
韓曉君揉揉她的頭髮,說:“沒關係的,我每個暑假都會回來這裡過,我爸爸媽媽還在這裡啊,到時候我來找你玩。”
他的眼神溫和,安宏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
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姚老師的課,安宏向來不聽。
自從知道了韓曉君要離開,她更加得神不守舍,得過且過,對什麼事都無所謂了。
這一次姚老師還是如往常一樣,上課後叫了幾個同學到教室前方的空地上伏著椅子訂正數學作業。還是那麼幾個人,調皮搗蛋的男生中,夾了一個安宏。
姚老師把作業本丟到安宏頭上,陰陽怪氣地說:“你真本事啊,10道題里能錯9道,你乾脆都錯光算了!你是弱智嗎?是豬玀嗎?你這樣子就該去低能兒學校,在這兒也是浪費我時間!”
有同學笑,安宏也不響,面色平靜地撿起本子就蹲到地上去寫。
姚老師開始上課,安宏昏昏欲睡,到了課堂習題時間,陸續有訂正完的男孩子勉強交了作業回了座位,課桌和黑板間的地上,只剩下了安宏。安宏明白,她不可能把作業訂正到姚老師滿意的地步,這個人的課,她註定了只能蹲在地上上。
姚老師坐在講台前,批改前一天的卷子,然後叫了一個女同學的名字。
“宋李婷,你上來一下。”
宋李婷梳兩把麻花辮,頭髮烏黑,皮膚水嫩,也算是班裡漂亮的女生之一了,尤其特別的是,才三年級下的她,已經開始發育,個子比普通女生高,胸和臀已有了些微的曲線。
此時她露著惶恐的表情走上講台,姚老師示意她走近一些,給她講起了卷子上的一道題。
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在課堂習題時間,老師給學生講題。所有的同學都習以為常,埋著頭“沙沙沙”地演算著,誰也沒有注意講台上的兩個人。
除了安宏。
她的位置在姚老師側後方,靠近教室前門,她先是看到了宋李婷走上講台時紅得古怪的面孔,然後,就注意到了姚老師從背後撫摸上宋李婷臀部的那隻手。
那隻手,只有安宏看得到。
姚老師根本就忘記了,背後還有一個人。
安宏緊張地差點忘記了呼吸,雖然她年紀還小,但潛意識裡還是知道,這絕對不是正常的舉動。宋李婷扭著身體想要離開講台遠一些,姚老師卻死死地按住她,左手還不忘在她屁股上捏一把。
安宏覺得想吐。
然後她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把鉛筆盒,狠狠地朝姚老師的後背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