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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宏低頭看自己顫抖的手掌,刺眼的一片殷紅,她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路雲帆你醒醒啊!路雲帆你醒醒,醒醒啊!路雲帆,路雲帆……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她想要找人幫忙,想叫救護車,想報警,她開始開車門,可是車子經過劇烈撞擊已經變了形,車門很難打開。
有許多人影出現在她面前,他們有著陌生的臉,圍著車子在看。
“救命————救命啊————”安宏大力地拍著車門,幾個男人立刻沖了上來,幫著她拉起了副駕駛室門。
安宏也咬牙用力撞,終於“卡拉”一聲,車門打開了。
“我們已經報警了,也叫了救護車,你們怎麼樣?”一個男人在車外問。
“我沒事。他受傷了!”有人幫忙,安宏感覺安心了一些,可是路雲帆依舊昏迷著,令她覺得恐懼。
這時,路雲帆突然有了一絲動靜,他微不可聞地“恩”了一聲,安宏一把握緊他的手,聲音顫抖:“路雲帆你有沒有事?你怎麼樣?路雲帆!路雲帆!”
路雲帆艱難地睜開眼睛,他的神智還不清醒,腦袋稍微一動就是難以忍受的疼。
“安……你……有沒有……事……”路雲帆悶哼一聲,“呃……我腿好疼,安安……你快……出去……出去……”
“我沒事!你先別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來了。”見他還能說話,安宏心裡微微地鬆了一口氣,低頭看他的腿,發現看不清,駕駛室變形很厲害,路雲帆的腿已經被擠壓的車廂完全卡住。
她又回頭看后座,腦袋裡突然一片空白。
韓曉君……不見了。
“曉君?!”安宏傻眼了,“路雲帆,曉君到哪裡去了?他……他不是在后座的嗎?”安宏摸索著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有人來幫忙了,我先帶你出去,路雲帆,我帶你出去!”
“不……”路雲帆有氣無力,眉頭緊皺,“我的腿……可能斷了……我……走不了……你出去……出去……”
安宏知道這時候不能拖拉,她爬出副駕駛室,站在雨中往四周眺望。
周圍已經停下了許多車輛,紛紛打著雙跳燈,許多人自發地來幫忙,有人指揮著交通,有人保護著現場,遠處也傳來了警車的警鈴聲。
安宏終於發現了韓曉君——他躺在十幾米外的地上,身邊還站著幾個人。
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令安宏心跳加快,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她往車裡看,路雲帆依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安宏握了握他的手,說:“救護車馬上就來了,路雲帆,你再堅持一下,我去看看曉君。”
安宏不知道,這是路雲帆重新陷入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安宏跌跌撞撞地向韓曉君走去,短短的十幾米,卻讓她走得萬分艱難。
走到韓曉君身邊,有人撐著傘在替韓曉君擋雨,圍觀的人說:“他是從你們車上甩出來的,我們都沒碰過他,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安宏跪在地上看韓曉君,他似乎沒有受傷,衣服褲子都沒怎麼破,只是全身已經被大雨淋得濕透。
他的臉毫無血色,同樣也陷入了昏迷,安宏不敢動他的身子,只是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喚他:“曉君,曉君,曉君……”
令她沒想到的是,手指只是輕輕地撫過他的頰邊,韓曉君嘴裡就冒出了鮮血。
汩汩而出的鮮血,像噴涌的泉水般還夾著血泡,令安宏手足無措,幾乎崩潰:“曉君!曉君你怎麼了?曉君————”她抬頭朝著周圍的人大喊,“他怎麼了?他怎麼了?救命啊————你們快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有人脫下外套遞給安宏,她撐開衣服擋在韓曉君身上,替他遮擋傾盆而下的大雨。她緊緊地握著他冰涼的手,心裡悽惶,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她不停地念叨著:“曉君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警車和救護車終於趕到,安宏站在一邊,看著警察和醫護人員兵分兩路救治著路雲帆和韓曉君。韓曉君先被抬上擔架送往醫院,路雲帆的雙腿卡在了變形的車子裡,消防隊員也已趕到,他們快速地拆掉了座椅,才將路雲帆救出,這時,他已經昏迷。
安宏終於看到了路雲帆的腿,他的長褲早已撕破,兩條腿都是血肉模糊,安宏追在他的擔架邊,卻被醫護人員擋在了救護車外。
不知是誰將外套披在了安宏身上,她麻木地看著這一切,嘈雜的現場,喧鬧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是焦灼又緊張的表情,警察大聲地呼喊,伸著手臂不停地指揮著,穿著白色衣服的醫生們在安宏面前跑來跑去,漸漸的,安宏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面前只剩下了噩夢一般的畫面。
她站在雨中,長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誰都不知道,她心中是怎樣的絕望。
安宏低頭看自己的手,手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沖刷掉不少,她突然發現,左腕上的佛珠已經不見了。
不知落在了哪裡。
江蓓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接起電話,她的臉色立刻發了白。
江蓓和路建宇趕到醫院時,安宏正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發著呆。
韓媽韓爸早已趕來,都是安宏打的電話。
面對著行色匆匆,滿臉焦急的四個中年人,安宏根本不知該怎麼開口。
兩台手術在同一樓層同時進行,安宏眼神木然,心中只是不停地祈禱,希望他們都會沒事,希望他們都會沒事,可是事實是,真正沒事的,只有她自己。
為什麼她會沒事?為什麼,只有她,會沒事?
如果可以選擇,安宏寧願他們都好好的,躺在手術室里的人是自己。
她的身上只有一些擦傷、挫傷,護士為她做了些處理,纏上了繃帶。
安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她只是死死地盯著亮著紅燈的“手術中”,開始回想前一天發生的事。
上午,她在路雲帆寢室用他的電腦做畢業設計;中午,她和路雲帆一起去食堂吃飯;下午,她回寢室睡了個午覺,又看了會書,然後去球場邊看路雲帆踢比賽;他贏得了比賽,也得到了她願意和他一起出國留學的答覆,他開心極了,兩個人去了她家,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擁吻在一起……後來,吃過晚飯,他們正偎依在床上聊天時,接到了路建宇的電話,秦月有救了,第二天就可以手術。
安宏覺得這一天過得很充實,很完美,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故事的最後竟會變成這樣。
路建宇沉著臉,一直都沒說話,江蓓問安宏究竟是怎麼回事,安宏答不上來,只說是個意外,江蓓嘆氣,也不再多問。
韓媽已經頻臨崩潰邊緣,韓爸攬著她的肩,她只是默默地流著眼淚,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兒子……兒子……我兒子不會有事的,我兒子還這麼年輕,他不會有事的……”
不知過去了幾個小時,天已經亮了,手術卻還沒做完。
許洛楓和程旭急匆匆地趕來,程旭天亮後打路雲帆的手機,想問他什麼時候回學校,接電話的是警察,告知了他事情經過。
安宏能看到許洛楓看著自己時冰冷的眼神,她並沒有移開視線,只是默默地與他對視。
韓曉君手術室的燈變暗了,韓爸韓媽和安宏立刻站了起來,迎接著出來的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看著他們期盼的眼神,輕
輕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只是一句話,安宏呆愣片刻,突然像發了瘋似的衝上去揪著醫生的衣領喊起來:“不可能!不可能!你騙人的!他明明就沒有受傷!他看起來好好的啊!你騙人的!你騙人的——————”
護士拉開安宏,醫生大聲說:“你冷靜一點,病人雖然沒有外傷,但因為車禍時他被甩出了車外,劇烈的撞擊令他的多個臟器受了嚴重損傷,所以……”
韓媽大聲地嚎哭起來,身子一軟就栽了下去,韓爸抱住了她,也已經淚流滿面。
安宏卻沒有反應,還在自言自語:“不可能,你騙人的,不可能,你騙人的……”
醫生嘆口氣:“病人……現在在彌留期,你們進去看看他吧,他說不了話,不過意識尚存,應該能聽見你們說話。”
站在韓曉君的病床邊,安宏看著那個渾身插滿管子的男人,無論如何無法將他跟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