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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爸摟著韓媽已經走了過去,韓媽根本就站不住身子,她顫顫巍巍地拉起韓曉君的手,叫著他的名字,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幾欲昏厥。
韓曉君的睫毛微微地動了動,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韓媽驚喜地喊:“曉君!曉君!你醒了!曉君!媽媽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媽媽知道你一定會活下來的。媽媽知道你不會丟下我們的!”
韓曉君的眼神有些渾濁,韓爸韓媽不停地叫他要堅持,韓媽哭得聲嘶力竭,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韓爸懷裡。
韓爸哭著將妻子抱到一邊,韓曉君就看見了站在他們身後的安宏,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
他直愣愣地望著安宏,安宏也注視著他,韓曉君的手指動了動,醫生在安宏耳邊輕聲說:“他似乎在叫你,你去和他說會兒話,說些他喜歡聽的,他的時間不多了。”
安宏挪動腳步走到韓曉君身邊,抓住了他的手,她感覺他用了點力,手指摩挲了下她的掌心。
“曉君……”才一開口,安宏的淚就墜了下來。
她開始說話:“你會好起來的,很快就沒事了,你忘了?秦月今天還要做手術呢,做完手術她就能恢復健康了,你也就安心了,是不是?曉君……”
韓曉君的眉微微地一皺,他做了氣管插管,已經無法說話,可是嘴唇卻動了起來。
“曉君,曉君,你想說什麼?”安宏很努力地微笑,“你是擔心秦月是不是?你放心,秦月的手術費我一定會交掉的,她不會有事的,等你好了,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韓曉君的濃眉皺得更緊,他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抵住了安宏的掌心,嘴唇一直不停地動著,眼神甚至有些焦急。
安宏突然之間就明白了。
她掠了掠自己的頭髮,臉上綻開微笑,
俯身在他耳邊說:“曉君,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愛上你了。”
韓曉君的眉漸漸舒展,眼神終於柔和下來,唇邊還現出了一絲笑。
安宏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繼續說:“仔細聽我說,韓曉君,我愛你。我要嫁給你,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我們會生許多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我們可以教他們游泳,帶他們去打籃球,到了暑假,還可以帶他們去那條溪邊玩水……曉君,曉君,我愛你,我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為了我們的將來,你一定要好起來。”
她越說越大聲,到最後已經近乎於喊叫:“曉君,我知道你愛我,雖然你沒有對我說過,但是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很愛很愛,我們再也不會分開,會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你還記得那個戒指嗎?你說過的,你要給我換個帶鑽石的,你要帶我走進婚姻殿堂,你忘了嗎?我一點兒也沒忘,所以你不可以走,你一定要好起來啊!曉君!我還等著和你結婚,等著和你生孩子,曉君……你答應我你會好起來,你答應我……”
韓曉君的眼睛越來越亮,亮到安宏都以為他會好轉,她驚喜地轉身看醫生,醫生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並搖了搖頭。
安宏絕望地看韓曉君,發現他唇邊的笑意也是越來越深,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眨也不眨地盯著安宏的臉,本來已經渾濁的眼神,這時也變得清澈起來,安宏望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將他的手拉至唇邊淺淺吻上:“曉君,我在這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愛你,我會等你好起來的。”
她的眼淚滑落臉頰,洇濕了韓曉君的手背,韓曉君笑得溫和,那個笑容,就像他對安宏展現過的無數次笑容一樣,溫煦明朗,仿佛他根本不是全身插滿管子地躺在病床上,而是與安宏並肩躺在溪邊的青糙地上。
他的眼神越過安宏的臉,漸漸地對上了雪白的天花板。
天氣真好,微風吹過身邊,他們是如此愜意,只是……這陽光似乎有些刺眼。
韓曉君覺得自己有些睏倦,光影從他的眼神中消失,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安宏只覺得他原本還有些力氣的手指,慢慢地,變得疲軟無力。
他手上僅存的那絲溫度,也正在悄悄溜走。
安宏抬起頭看他的臉,韓曉君面目安詳,似乎已經睡著了。
監護儀器上原本的波動變成了一條直線。
醫生走了上去,做過一系列檢查後,他輕聲對安宏說:“他走了。節哀順變。”
安宏只是呆呆地站著,完全都沒有反應,此時此刻,她竟然沒有掉眼淚,放下韓曉君的手,她回頭看。
仿佛有一縷青煙,正在飄出這個房間。
她微笑起來,聽
見自己說:“曉君,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好桑心……5555555555……
曉君,再見……
☆、選擇和要求
很多年以後,如果有人問安宏,2005年5月31日那一天,她是怎麼度過的,安宏一定會沉默許久,然後發現自己,答不上來。
警察到醫院來錄口供時,安宏仍舊魂不守舍。
韓媽還在昏迷中,韓爸委託親屬在病房裡照顧著她,自己去了醫院為錄口供特意騰出來的一間辦公室。他神情哀慟,卻強自鎮定。
路雲帆的手術仍在繼續,程旭自告奮勇守在手術室外,路建宇、江蓓、許洛楓、韓爸和安宏都圍在了警察身邊,警察開始問安宏問題,安宏一一作答,她沒有隱瞞他們在車上發生的爭執,只是沒有說太細,寥寥幾句就把這個過程帶了過去。
可是其他人的臉上,還是露出了驚訝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江蓓想插嘴,被路建宇按住了手。
然後安宏說到了那輛黑色的轎車,還有車上向路雲帆挑釁的幾個年輕人,還說到了車子開下高架橋後,前方突然出現的左轉車輛。
“後來,就撞車了。”安宏雙目呆滯,語氣很淡。
警察聽完之後點點頭,沉聲道:“好,那我來說一下通過監控錄像拍下的事發經過吧,我們也做了現場勘察,錄了許多目擊者的證詞,儘可能詳盡地還原事情經過。”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警察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又往手機上放了三個硬幣,兩個一元,一個五毛,再拿了一個大大的玻璃鎮紙放到一邊。他手握上手機,模擬著汽車行駛的樣子。
“當時,駕駛員駕駛白色奔馳車從高架橋上下來時是超速行駛的,不止是這時,在之前的監控中也發現這輛車和另一輛黑色奧迪一直在超速,似乎是在飆車,這點和這位女乘客的口供相符。下了高架後,白色奔馳沿著西山路由西向東行駛,之後有一個短暫的減速過程,但是這時前方南北向路段出現了一輛左轉車輛,這個時候白色奔馳車速還是很快,和那輛車交錯而過時,險些撞上,那輛車隨後駛上西山路往西駛去,而白色奔馳則失去了控制,往對向車道衝去。”
警察移過了那個玻璃鎮紙:“這是一輛在西山路上從東往西行駛的工程車,它只有晚上10點到清晨7點之間才能駛上這條路。白色奔馳失控後往路中間衝去,這輛工程車剛巧行駛到這個路段。這時,發生了一件比較奇怪的事。”
警察左手握著鎮紙,右手握著手機,停頓下來,路建宇問:“什麼事?”
警察想了想,繼續說:“相信大家都知道,坐車時,副駕駛座的位置是最不安全的,因為司機在開車時遇到緊急情況,會產生本能反應保護自己,通常都會往左打方向盤,容易令副駕駛位置發生撞擊。”
聽到他的話,安宏的心“倏”一下提了起來,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警察,手指已經絞住了自己的衣角。
警察繼續移動桌上的手機:“但是很奇怪,在這個事故中,不管是白色奔馳的行駛方向還是我們以常理理解的安全位置,都應該是副駕駛座與工程車發生撞擊。可是實際情況是,在白色奔馳即將要撞上工程車的一瞬間,車子突然往右掉了一個90度的頭,最終,車子的左邊車廂與工程車發生了碰撞,巨大的衝力令車子翻了兩個身,在這個過程中——”
手機已經被他拿在手裡做起了翻轉的動作,然後,他拿起一個一元硬幣,手劃出一個弧度:“白色奔馳的後排乘客被甩出了車外,最後搶救無效,死亡。”
安宏注視著那個離手機很遠的一元硬幣——它靜靜地躺在桌面上,無聲無息。
安宏動了動嘴唇,絞著衣角的指節已經發了白,她抬頭看著警察,他依舊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好像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所有人的視線都已經投she到安宏身上,她轉動眼珠,望著那一雙雙神情各異的眼睛,視線突然就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