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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接受持續的血液透析治療,一個星期要去兩次。韓曉君記起秦月母親對他說的話,秦月進行血透的反應特別大,透析前渾身酸軟無力,走不動路,吃不下飯,透析後就頭暈噁心想吐,醫生要家屬逼著她吃東西補充體力,可是她根本就吃不下,吃一點兒就全給吐了。久而久之,秦月產生了消極的念頭,透析的費用不低,秦媽秦爸都有些為難,這不是花一筆錢就能解決的事,而是需要持續不斷治療的,似乎令人望不到頭。最好的根治辦法只有腎移植,可是因為腎源緊張,費用又特別高,秦爸秦媽連想都不敢想。
於是,秦月拒絕再去透析,秦媽苦苦相勸,她就絕食,可是她身體本就不好,身體相當虛弱,兩頓不吃就直接暈了過去,最後被送到醫院搶救才撿回一條命。
“曉君,阿姨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求你,你去看看我們月月吧,她每天都不和我們說話,我都怕她會做傻事啊!我只有月月這一個孩子,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繼續給她治下去,可現在她自己不願意治啊,她說得了這個病就是一輩子的事,她覺得自己已經毀了,曉君,阿姨求求你了,去看看月月吧,只有你才能勸得動她,只有你才能救她啊!”
韓曉君把這些說給安宏聽,安宏問他:“你打算怎麼辦呢?”
韓曉君低著頭說:“我會幫她的,先治病要緊,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
安宏垂著眼睛不再說話,韓曉君抬頭看看她,苦笑了一下:“別這麼一副表情,秦月會得這麼重的病,我也有責任,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陪她的時間太少,如果我能多關心她一下,她的病也不會惡化成現在這樣。”
徐沫沫已經回了廈門實習,安宏在電話里把這些事告訴她,徐沫沫沉默良久,嘆了口氣:“你和韓曉君還真是有緣無分,那你有什麼打算呢?”
“先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吧,小白,我
覺得我現在根本就不適合談戀愛,這些事兒過些年再考慮比較好。”
“也對,這段兒你多顧著點自己,天氣也冷了。下個月我回來了咱們多聊聊。”
“好。”
安宏收起自己的一切情緒,繼續在公司里進行實習。在短短的一年半時間裡,她經歷了兩段截然不同的感情,卻都是以失敗告終,不禁令她對愛情有所懷疑。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看來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安宏把這些都藏在了心底,她想,自己還年輕,以後還會有機會的。路雲帆,韓曉君,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可惜,他們三個人行走的方向,已經不再一樣。
有時在公司碰到韓曉君,安宏會與他打個招呼,簡短地聊幾句。
韓曉君對安宏心存愧疚,也不多說秦月的事,倒是安宏會主動問起,韓曉君漸漸地就坦然了,說秦月已經開始進行系統治療,他們在醫院做了申請,對醫生說如果有腎源就做換腎手術。
“我來負擔費用。”韓曉君對安宏說,“雖然要二十多萬,但是可以讓她活下來。”
“你有那麼多錢嗎?”安宏有些不解。
“湊湊看吧,大不了把房子賣了。”韓曉君嘆氣,“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沒有腎源。”
安宏沒有再接腔,對於韓曉君的舉動,她有些不理解。
但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畢竟韓曉君和秦月之間的事,是她所不了解的,韓曉君會擔起責任,總有他的理由。
十二月底,安宏結束第一階段的實習回到學校,開始準備期末考。
除了徐沫沫,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和韓曉君分手。
2004年的最後一天,工學院有一個跨年晚會在大禮堂舉行,這是畢業生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次跨年晚會了,徐沫沫、安宏和寢室里的幾個女生約著一起去看。
令安宏沒想到的是,幾個節目後,她看到了路雲帆。
兩個月不見,她差點兒沒認出他來。
路雲帆不再是一頭淺褐色的捲毛,而是將頭髮染成了酒紅色,一縷一縷地抹著髮膠豎在頭頂上,一個腦袋活像一朵盛開的雞冠花。
他和他的樂隊站在舞台的聚光燈下,路雲帆穿得很妖,深V領線衫、緊身皮褲、高幫皮靴,全是黑色。他的身材好得不行,胸肌從領口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臉色沉鬱,眼神漠然。
台下有無數女生的尖叫聲鼓掌聲,安宏和徐沫沫沒有座位,只是站在漆黑的角落裡,她呆呆地看著台上的那個男孩,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音樂響起來,路雲帆伸出食指指著台下,突然之間他大吼了一聲,接著就蹦了起來,手中的貝斯也發出了一陣激昂的曲調,落回地面後,他岔開雙腿,低著頭瘋狂地彈起貝斯,腦袋也隨著音樂劇烈地左右搖擺。
架子鼓敲了起來
,鍵盤也彈奏起來,程旭抱著吉他站在路雲帆不遠處,與他一起大聲地吼。
那是一首改編成搖滾版的老歌——《領悟》。
路雲帆聲嘶力竭地唱著,他微微地昂著頭,不知在看哪裡,安宏離得很遠都能聽出他聲音里的絕望。
“我以為我會哭,但是我沒有
我只是怔怔望著你的腳步,給你我最後的祝福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讓我把自己看清楚
雖然那共愛的痛苦,將日日夜夜在我靈魂最深處我以為我會報復,但是我沒有
當我看到我深愛過的女人,竟然像孩子一樣無助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讓你把自己看清楚
被愛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從來不在乎
啊……一段感情就此結束
啊……一顆心眼看要荒蕪
我們的愛,若是錯誤
願你我沒有白白受苦
若曾真心真意付出,就應該滿足
啊!多麼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是我回首來時路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孤獨
啊!多麼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只願你掙脫情的枷鎖,愛的束縛,任意追逐
別再為愛受苦……”
唱到後來,他越來越瘋狂,面目猙獰,幾度嘶吼著唱破了音,可是台下的女生們似乎完全不在意,反而還痴迷其中,一個個紛紛喊著台上幾個男生的名字,喊得最多的當然是“路雲帆”。
安宏終於發現,經過了這半年,路雲帆已經變成了一個炙手可熱的校園明星,他高大、英俊、神秘、頹廢,怪不得會受到女生們的熱烈歡迎。
可是,聽著他熟悉的聲音,安宏卻忍不住紅了眼眶。他們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安宏知道他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就像那一天,在那條林蔭路上,路雲帆死死地盯著她,咬著牙說:你是個沒有心的人。
就是那樣的神情,心灰,絕望,仿佛她親手將他推進了地獄裡。
徐沫沫知道安宏看到路雲帆會不自在,就拉著她離開了禮堂,安宏強忍著沒有回頭看一眼,她想,那首歌的歌詞寫得真好——路雲帆,只願你掙脫情的枷鎖,愛的束縛,任意追逐,別再為愛受苦。
期末考期間,安宏因為複習到深夜而著了涼,吃了兩天感冒藥也沒有壓下來,最後甚至發起了燒。為了不影響考試,安宏決定在晚飯後去校醫務室掛點滴。
校醫幫她掛上點滴,安宏舉著輸液袋走進了輸液室,學校的輸液室不大,只有六張躺椅,安宏一進去就發現裡面已經有一個人在了。
定睛一看,居然是路雲帆。安宏腳步一滯,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把輸液袋掛到架子上,她默默地躺到了躺椅上。
路雲帆歪著腦袋靠在躺椅上,似乎已經睡著了,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他裹著一件厚棉衣,頭髮有點兒亂,臉色發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安宏不知道他怎麼了,心裡不禁擔心起來。
躺椅又窄又短,路雲帆個子高,躺在上面很不舒服,時不時地伸手撓撓頭髮,濃眉也皺了起來。
他一直緊緊地閉著眼睛,使得安宏可以大膽地看他,他們之間只隔著三張躺椅,卻好像隔著很遠的距離。
這個男孩曾經與自己親密無間,那段記憶並不遙遠,可是那都是再也回不去的過去。安宏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無謂的事。
一會兒以後,安宏發現路雲帆的輸液袋已經快要掛完了,她不想叫醒他,拿起自己的輸液袋就走出去叫來了校醫替他換。
安宏怕路雲帆會醒,一直等醫生出來了才在輸液室門口探了探頭,發現路雲帆依舊閉著眼睛才走進去。
輸液的時間很漫長,安宏躺在躺椅上發著呆,偶爾扭頭看一眼路雲帆,她的身體本就不舒服,輸液室里打著熱空調,暖烘烘的,安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醒過來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輸液袋已經換過了,身上還蓋著一塊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