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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到徐沫沫停在停車場的車,依照徐沫沫的建議,開去一家五星級酒店,訂了個豪華大床房。
安宏想著路雲帆到了也許會肚子餓,就買了些點心、飲料、水果到房間。然後,她不打算出門,只想洗個澡,安安心心地在房間裡等他。
安宏準備了一條淺紫色的連衣長裙,一雙紫色的高跟涼鞋,她一邊吹著頭髮,一邊照著鏡子看自己。
這段時間她的氣色好了許多,面容已不再灰暗,安宏把化妝包拿到洗手間,尋思著路雲帆到福州後自己就化個淡妝,然後漂漂亮亮地去接他。
準備好一切,安宏打開賓館房間配備的電腦,隨意地上起網,她發了條微博,只有兩個字:等待。
看了會新聞後,安宏點起一支煙,煙霧裊裊中,她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香菸燃盡,她起身去燒水泡咖啡,在洗手間洗杯子時,房間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安宏心一慌,手一滑,馬克杯就不小心掉到了瓷磚地上,變成一地碎片。
安宏有些發愣,手機還在鍥而不捨地響著,她也不管杯子,跑出去接起電話。
是路雲帆打來的,他的語氣聽著不太好。
“
怎麼了?”安宏擔心地問。
“沒什麼,就是……天下雨了,腿有點疼。”
安宏鬆了一口氣,說:“現在都是雷陣雨,過了一個區域雨就停了,動車開很快的,一會兒我幫你查查福州的天氣。”
“嗯,我現在才到溫州,晚點了。”路雲帆聲音很輕,“剛才睡了會兒,結果腿越來越不舒服,醒過來才知道是下雨了。”
“忍一下吧,晚上我幫你按摩。”安宏很心疼,“你別再吃止疼片了呀,吃多了有依賴性。”
“知道,我不會吃的。”路雲帆笑起來,“安安,你說多奇怪,和你打電話,腿似乎就不疼了,難道你是靈丹妙藥麼?”
“少貧嘴。”安宏也笑,心裡甜絲絲的,“我已經在廈門賓館裡了,沫沫的車還借我開了,你差不多到了就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你把賓館地址告訴我,我自己過來就行,挺晚的,你先睡。”
“你沒來,我哪睡得著呀。”安宏嘟起嘴,“一會兒等你電話。”
路雲帆沒再拒絕:“好,我會打給你的。先掛了,晚上見。”
“晚上見。”
掛掉電話,不知怎麼的,安宏覺得有些心慌,她突然想起洗手間裡的碎杯子,就去收拾了一下。
撿碎片時,一個不小心,她的手指被瓷片割破了,流了血,安宏怪自己笨手笨腳,立刻沖水,找了創可貼貼上。
咖啡喝不成,她乾脆又坐下來上網,說來奇怪,她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一顆心跳得很亂,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兩圈後,她拿起手機發呆,想著要不要再給路雲帆打個電話,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念頭。
路雲帆坐得不踏實,小高替他買到的是2號車廂的二等座票,可是這節車廂是軟臥改的硬座,六個人一個包廂。他上車時,包廂里還是滿的,到了這時,只剩他與另一個三口之家了。
路雲帆靠在包廂擋板上休息,動車開得很快,天已經黑了,根本看不清窗外景色,可是空中劈下的一道道閃電,還是突兀地映在了車窗玻璃上,宣告著外面正是雷雨交加。
包廂里的年輕爸爸在打盹,媽媽在看雜誌,路雲帆能聽到隔壁包廂傳來的聊天聲,他再也睡不著,乾脆拿著手機玩起切水果來,玩著玩著,他就覺得身邊似乎有人在看,一扭頭,就看到那個5、6歲的小男孩站在他身邊,正伸著脖子在看他玩遊戲。
路雲帆沖他一笑,小男孩也羞澀地笑起來,路雲帆問他:“想玩嗎?”
“想。”小男孩也不怕生,眼饞地看著他手裡的手機。
路雲帆把手機遞給他,教他怎麼玩,小男孩很聰明,一下子就學會了,坐在路雲帆身邊玩得津津有味。
路雲帆和小男孩一起低頭看著手機屏幕,小聲地說著話,小男孩的媽媽一邊翻雜誌,一邊抬頭笑著看他們一眼,穿著漂亮套裙的列車員推著小車從他們身邊走過,細心地詢問著旅客們需不需要咖啡、爆米花……一切都很平靜,只是誰都不知道,在列車最前方的駕駛室里,動車司機潘一恆正在經受生死考驗。
這一天是2011年7月23日,這一刻是晚上20點29分32秒。
司機潘一恆接到溫州南站計調員呼叫:“動車301你注意運行,區間有車啊,區間有3115啊,你現在注意運行啊,好不好啊?現在設備……”
信號斷了。
20點30分05秒。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D301次列車以99公里/小時的速度與以16公里/小時速度前行的D3115次列車發生猛烈追尾。
巨大的撞擊聲傳來時,車廂大幅度地晃動起來,路雲帆還沒反應過來,列車裡的燈已經全部熄滅。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最後一瞬間,只是一把把身邊的小男孩摟在了懷裡,接下去就是一陣猛烈的翻滾。路雲帆感到天旋地轉,幾個人就在車廂里被撞擊得滾來滾去,他們早已坐不住,卻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位置,只感到不停地有物體砸到身上、臉上,路雲帆沒有時間去細想,只是牢牢地摟著懷裡的小男孩,他騰不出手去抓任何東西,何況在這樣一個小包廂里,也沒有什麼東西可抓。
又是一陣劇烈的撞擊,路雲帆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被震得散了架,幾聲悶響,又打了幾個滾後,一切終於平靜下來。
漆黑一片中,路雲帆睜開眼睛,喘了幾口氣,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動車出事故了。
四周響起了尖叫聲、哭泣聲,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起在哀嚎,有人在叫救命,有人在喊疼,有人已經爬起來走動,尋著出路。
路雲帆動了動身子,感覺到懷裡的小男孩也開始動,他急忙問:“你有沒有事?”
“嗚嗚嗚嗚……”小男孩已經嚇傻了,話都說不出來,開口就是哭。
路雲帆發現自己是抱著他躺著,至於究竟躺在怎樣一個位置,他完全不知道了,車廂都已經變了形,本來放在上鋪的行李都掉了下來,壓在他們身上。
路雲帆大聲地喊那對小夫妻:“你們怎麼樣?你們兒子沒事,在我這兒!”
一個微弱的女聲從黑暗中傳來:“兒子……西西……”
“媽媽!媽媽!”小男孩聽到媽媽的聲音,哭得更大聲了。
路雲帆大聲地對那女人喊話,那女人也喊著她老公,其他方向也傳來陣陣呼喊,路雲帆想坐起來,卻一點也動彈不得,兩條腿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他折過手去摸,才發現一堆行李下,是一個人的身子。
“你老公在這裡!”他叫起來,去拉那男人,卻發現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顯然是暈過去了。
路雲帆大口地喘著氣,他知道,這時候不能亂動,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他們了。
幾個人就這樣被卡在包廂里,很久很久,車廂里的呼叫聲越來越少,有人已經爬出去了,有人拿著石頭來砸車窗,路雲帆靜靜地等待著,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他還活著,左腿很痛,不過這時候,有痛覺反而是好事,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大礙。
他想給安宏報個平安,可是手機早就不知道摔哪裡去了,他只能繼續等待,偶爾喊幾聲“救命”。
他們的包廂玻璃終於被人砸開,有人朝他們喊話,女人只是嚇得大喊“救命”,她的先生依舊昏迷,小男孩也是大哭不止,路雲帆沉著地回答:“我們包廂一共4個人,3個大人,1個孩子,有個男的昏迷了,其他人都沒事。”
手電筒的光終於照了進來,路雲帆眯起眼睛,女人離車窗最近,她被拉出去了,一邊爬還一邊喊:“老公!西西!我老公還在裡面!還有我兒子西西!”
燈光照到路雲帆臉上時,他大喊:“孩子在我這兒!先把他救出去!”
施救者想爬進來,可是包廂里一堆行李,路雲帆腿上還壓著個人,他不敢走,說:“那個男的,你自己能不能爬起來?”
路雲帆的右腿是假肢,這時候根本就動不了,他知道這樣不行,孩子出不去是小事,那個昏迷的男人拖延得越久,就越危險,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了想,伸長手說:“我的腿被卡住了,給我一把剪刀或刀子!”
施救的人嚇了一跳:“你要幹嗎?”
路雲帆冷靜回答:“我的右腿是假肢,被壓著動不了,我要把它卸了。”
那人把燈光打在路雲帆身上,丟進來一把瑞士軍刀,路雲帆單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