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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我們一眼,估計是看到帥哥美女,心裡也有點悚,他說:“真是對不起啦二位,我一定注意了。”
我努努嘴,手裡卻不鬆開葉思遠的腰,我說:“葉思遠,你就借我吃會兒豆腐吧,等車停穩了我再放開你,反正今天咱倆抱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他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可疑的粉紅色,嘴唇微微撅起,扭頭看向了窗外。
下車後,我發現,葉思遠的腳經過固定包紮,走路利索了點兒。
我想了很久,問他:“你右腳受了傷,對生活是不是有影響?”
他看看我,說:“肯定有影響,不過問題不大,有些事,我室友可以幫我,左腳也能做。”
“哦……”我說,“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你就直說,別和我客氣。”
“你能幫什麼忙?”他笑起來,“我往這邊走了,你趕緊回去吧,別忘了處理傷口。”
“哦,好吧,那,拜拜。”我朝他揮手,他點點頭,一瘸一拐地往男生寢室樓走去了。
回到寢室,王佳芬問我怎麼了,我給她看臉頰和左臂的擦傷,她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
我笑笑,說:“沒有,我是做好事來著,看著一個帥哥要摔了,我趕緊地上去給他做了人皮肉墊,才受了傷。”
王佳芬笑死了,說:“陳桔,你還有看得上的帥哥嗎?我一直以為,你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呢。”
呃……我怎麼會給她這個印象呢?大概是因為,入學3個月了,追我的男生兩隻手都快數不過來,可是我卻沒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走得近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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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滿腦子都是葉思遠。
我本來以為,像他那樣殘疾得那麼嚴重的人,會很孤僻,很不容易親近。但是昨天接觸了一下才發現,他雖然不算活潑外向,但是脾氣倒還不差。
我害的他被人打,害的他扭傷了腳上醫院,他並沒有對我興師問罪,反而還很溫和地對我笑,在醫生面前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還在車上關心我的傷口。
我很感動,又想到了呂醫生的話,這幾天,葉思遠會不會很不方便呢?
晚上7點多我要去Olive跳舞,下午下課後,我突然又想起他。
我給他發了個簡訊:“嘿,葉思遠,幹嗎呢?”
他沒回,我下了樓。
半小時後,我又發:“吃飯沒?”
這一次,他直接把電話撥過來了。
“什麼事?”他問,懶洋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真他媽好聽!
我說:“你幹啥不回我簡訊啊。”
“我這幾天回簡訊不方便,只能用嘴叼著筆按鍵,你有事就打電話吧。”
我噎住了,才想起,他不能像我們那樣用手指發簡訊,他得靠腳。
“呃……對不起。”我很沒出息,又道歉了。
“你別一天到晚道歉,又沒什麼事。”
“你吃飯了嗎?”
“正在吃。”他口氣不太好。
“這樣啊……”我說,“我剛去店裡炒了幾個菜,在你們男生寢室這兒呢,想找你一塊兒吃,行不?”
“……”
“告訴我你哪個樓呀。”我笑嘻嘻地說。
“7號樓205。”他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
進了7號樓,我在宿管那裡登記。
每個學校都是一樣的,女生進男生寢室容易,男生進女生寢室是難如上青天。
我上了2樓,剛走到205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乒零哐啷”的聲音。我手抓上門把,一擰,門鎖著。
我叫:“葉思遠,葉思遠,你沒事吧!開門啊!!”然後不停地拍門。
20秒後,門才打開,我看到葉思遠正在穿鞋的左腳,知道他是用左腳給我開的門。
他說:“你鬼叫什麼呢!”然後轉身走回了房間。
他的背影很高大,肩寬腿長,真是模特兒身材。只是此時走路還是有點跛,他身上內穿米色V領毛衣,外穿藏青色的帶帽羽絨背心,背心的袖洞處垂著兩條軟綿綿空蕩蕩的袖管。
我走進去,寢室里只有他一個人在,他說:“我室友他們去打籃球了,吃完飯才會回來。”
哦……打籃球,我想,這是他永遠無法玩的運動。
我看了看葉思遠的臉,發現已經消腫了,幾乎看不出來他昨天挨了一拳,我覺得安心。
這時我開始打量葉思遠的寢室,覺得很新鮮。
別的寢室都是四人間,進門左邊洗手間,右邊洗臉台盆,中間過道通往陽台門,房間裡左右兩邊各兩組組合家具,上面是床,下面一半是書桌,一半是衣櫃。
而葉思遠的寢室,是三人間,進門都一樣,房間裡右邊仍然是兩組組合家具,左邊卻是一張低床,床尾擺著衣櫃和一張矮了10公分的書桌。
葉思遠根本爬不了上鋪,這是為了他的身體而特製的家具,也就是說,他一個人占著兩個鋪位。
我尋找著剛才那陣奇怪的聲音發出的源頭,看到書桌的角落裡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椅子正對的桌面上,是一盒飯菜,但是米粒兒有很多灑在了外面,地上也有。然後我就看到——地上有一把不鏽鋼勺子。
葉思遠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勺子,他低聲說:“左腳吃飯不太習慣,不小心就掉了。”
我走過去,把勺子撿起來,拿去洗手間洗乾淨,又把它放回桌上的飯盒裡。
我把我買的三個炒菜拿出來,在桌子上墊上報紙,擺出來。
“吃飯吧。”我說,自己拿了一盒飯,拉過他室友的一張椅子,坐下就吃起來。
我沒打算幫葉思遠忙,我知道,他根本不願意我幫忙。
他只得和我並排坐下來,說:“我腳擱上來吃飯,你不介意吧。”
我沖他笑,說:“不會,快吃吧,磨蹭什麼。”
他抿了抿嘴唇,然後把左腳抬到了桌上,腳後跟抵著桌子,大姆腳趾和食趾夾著勺子開始吃飯。
他的腳很漂亮,皮膚白,腳型勻稱,腳趾修長,趾甲剪得短短的,很乾淨。我看了兩眼,覺得這樣好像不太禮貌,趕緊收回了視線。
葉思遠並沒有發現我在看他,他正努力地壓下身體,用勺子把飯菜刮進嘴裡,我看的出來,他左腳的確是用的不太習慣。我夾了些我買的菜到他的飯盒裡,他抬頭看看我,說:“謝謝。”
我知道,他根本就夾不了那些菜,我說:“你多吃點,我買了那麼多,不吃完都浪費了。”
他說:“你自己多吃點。”
這時,我看到他臉頰上沾了一顆米粒兒,我伸過手去,很自然地幫他抹掉了,我笑著說:“你怎麼和個孩子一樣,還能吃到臉上去。”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腳趾勾了勾勺子,就把腳放了下去,說:“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我看著他黯淡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他左腳吃飯已經很困難,吃到臉上去也是正常,而且他臉上即使有觸感,他也沒法給自己擦,我竟然還笑話他。
我說:“葉思遠,你別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頭看我,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這麼個人,用左腳吃飯,我就是很容易吃到臉上去,還很容易把勺子弄到地上,甚至打翻飯盒,我沒辦法,但是我必須要吃飯。”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說:“都是我害的你腳受傷,我錯了,你不要這樣子。”
他看我哭了,一下子也沒了主意,他說:“你別哭了,又沒什麼事,我早就習慣了。”
我卻哭得更厲害了,又因為嘴裡本來還有東西,一下子嗆進了氣管,一邊哭,一邊大聲地咳嗽起來。
我咳得臉都發燙了,氣都要喘不過來。葉思遠嚇壞了,他湊到我面前,問我:“陳桔,陳桔,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我斷斷續續地說:“幫……咳咳咳……幫我……咳咳咳……拍拍……咳咳!!”
然後,葉思遠就抬起了他的左腳,繞過我的身子,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
他的腳很靈活,韌帶也很柔軟,左腳拍著我的背,肩膀還能湊到我的肩膀處來。
他一邊拍,一邊說:“沒事了,沒事了,陳桔,你要不要喝杯水?”
我咳得累了,在他腳的拍動下,漸漸地平復下來,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擱在葉思遠的肩膀上了。
他身上好香,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他白皙細膩的皮膚,清雋雅致的五官,我陷在了他那一汪深如潭水般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