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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其實我是想問,思遠,你受傷以後,得知缺失的身體再也不可能恢復如初,那時候,你是什麼心情?
當然,我沒有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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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周三、周四,葉思遠都沒有去上課,每天上午,他就在家裡陪我,幫我做白粥當早餐,為我擦身、抹藥膏,監督我吃藥、測體溫,洗掉我弄髒的衣服、床單、被套,再洗掉前一天積下來的碗筷;中午時,婉心會來家裡幫我們做中餐和晚餐;下午,葉思遠就陪我去社區診所打點滴,點滴很多,每次都需要掛3個小時,他就一直坐在我身邊,幫我拉拉毯子,陪我說話,或是在我睡著以後,幫我看著點滴的進度。
唯一的小彆扭發生在我去上廁所的時候,幾大袋鹽水掛下肚,我免不了尿急,可只能自己把輸液袋高舉過頭走去衛生間。每當這時,葉思遠就會跟在我身邊,目送我走進女廁所,等我舉著輸液袋出來時,就會看到他筆直地站在門口等著我,看到我,他臉上會掛起一抹笑,只是這笑容里,總有一點無可奈何的滋味。
晚上,葉思遠會陪我看電視,我覺得累了,打算睡覺,他又會打來熱水幫我擦身抹藥。幾天沒有洗澡洗頭,我身上癢得越發厲害,尤其是頭皮上,恨不得不停地去撓撓撓,葉思遠怕我睡著了會無意識地去撓,監督我剪掉了所有手指甲,他甚至提議讓我睡覺時戴上手套,被我一口拒絕。
於是在晚上睡覺時,我總能感覺有人在扳我的手,我身上癢,頭上癢,手才撓過去,就立刻被人阻止了,迷迷糊糊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起床後看到葉思遠憔悴的面容和眼睛周圍的黑眼圈,我才知道,他守著我一晚又一晚,幾乎沒有睡。
周四中午,婉心離開以後,葉思遠陪著我一起在房間裡吃午飯。
突然,門鈴響了。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問:“你叫外賣了?”
“沒有。”他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我聽到客廳里開門的聲音,還有低低的說話聲,聽不清楚是誰,一會兒後,有人走進了房間,我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居然是葉思遠的媽媽!
“阿姨!”我驚訝地喊,立刻想要起床。
“別起來了,小桔,你生著病呢。”葉媽媽走到我身邊阻止了我,她俯下/身看了看我的臉,說,“疹子發得這麼嚴重,醫生怎麼說?”
“已經好很多了,阿姨,很快就會痊癒了。”我有些難為情,偷偷看葉思遠,他站在房門口,面色不是很自然,定定地看著我們。
葉媽媽點點頭,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一轉頭就看到了床邊的矮桌上擺著的三個菜和兩碗沒吃完的米飯。
“這是誰做的?”
“我……老鄉,可以算是我姐姐了。”我小聲說。
“哦。”葉媽媽看向葉思遠,“小桔生病了,小遠,你怎麼不早和我說?”
“小毛病,我能照顧她的。”葉思遠終於走了進來。
“要不是你們班輔導員打電話給我,說你請假三天了,還不知道你要瞞到什麼時候。”
我看看葉思遠,我們倆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這時候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葉媽媽又對葉思遠說:“你下午幾點上課?差不多該去了吧。”
葉思遠動了動嘴唇,看看我,對葉媽媽說:“媽,小桔下午還要去診所打點滴,需要3個多小時呢,我得陪著她。”
葉媽媽一直扭臉看著葉思遠,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但是我能看到葉思遠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他低下頭,咬了咬嘴唇,說:“她還在發燒,我真的得陪著她的。”
葉媽媽說:“今天我陪小桔去打點滴,你去上課。”
語氣有些嚴厲,不容人反駁。
“媽……”葉思遠才開口,我就說話了:“思遠,你下午去上課吧,你都請了好多天假了,打點滴我自己去也行,阿姨,不用麻煩您了,我這個水痘會傳染的呢。”
葉媽媽回頭看我,她笑著說:“不會傳染給我的,呂醫生給我打過電話了,她是我老同學。”
呃……原來是兩路情報都通知到葉媽媽了呀,我更尷尬了,急忙對葉思遠說:“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收拾包呀,都快要上課了。”
這次,他沒再堅持,點了點頭就出了房間。
葉思遠臨走前對我們說:“我下課了就回來,今天下午有四節課,媽,等會兒一起吃晚飯吧。”
葉媽媽走到他面前,幫他理了理雙肩包的背帶,又整了整外套的衣領和空空的衣袖,說:“我會在這兒住幾天,小桔由我來照顧,你好好兒地去上課就行。”
我和葉思遠都驚呆了,兩個人瞪著眼睛對視了半天,葉思遠才笑笑說:“行,那我走了,媽,小桔就拜託你了。”
“你連你老媽都信不過嗎?”葉媽媽托著他的腰,送他出了門。我坐在床上,聽到外間的關門聲,心裡不由地忐忑起來,一會兒後,葉媽媽走了進來,她微微一笑,說:“小桔,換衣服吧,我們也該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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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靠在診所的躺椅上打點滴時,葉媽媽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手裡提了兩大袋的水果和食材。
“小遠這孩子真不懂事,你生著病也不給你買點水果什麼的,待會兒我來做晚飯,給你們倆都補一補。這才一個多月,我看你們倆都瘦了一大圈。”
這是事實,這幾天葉思遠照顧我非常辛苦,每天在家裡幾乎都停不下來,他做事本來就比健全人費力,我不能做家務,他就全攬在了自己身上,一件件事認真仔細地做,我想下床幫忙,他立刻就會阻止。白天吃得簡單,晚上又睡不好,所以他的臉色看起來也差了很多,怪不得葉媽媽會這麼說了。
“阿姨,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生病。”
“說什麼傻話呢,誰不會有點頭疼腦熱。”葉媽媽拿出水果刀,開始削蘋果,“就是小遠的身體情況比較特殊,你生了病,你倆就該和我們說,哪能自己扛下來。”
“恩,下次一定不會了。”其實我們壓根兒沒想過和他家裡人說這個事,我的確是沒想到葉媽媽得知了這個事會特地跑過來。
一下子氣氛有些尷尬,我們都沒有說話。
葉媽媽削好蘋果遞給我,我突然想到了幾天前葉思遠和我說的事,想著趁這個機會和葉媽媽說也許正好。
我說:“阿姨,有個事兒,我不知道葉思遠有沒有和你說過。”
“什麼事?”
“就是……他現在不是大三了嘛,到下個學期大四,就該實習了,我勸葉思遠回D市去實習,他……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想要留在這兒,我覺得不是很妥當。”
“實習?”葉媽媽的眉皺了起來,“小遠是這麼和你說的?”
“是啊,他說大四上就可以開始實習了。”
葉媽媽眼神深深地看著我,很久以後,才開口:“小桔,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說。”
“啊,您說。”我緊張起來,因為葉媽媽的臉色看起來好嚴肅。
她沉吟了片刻,說:“小遠……進Q大是很不容易的,當初,他的專業課和文化課成績都是出類拔萃的,但因為身體的原因,很多學校怕他生活無法自理,都拒絕收他,其中也包括他一直心儀的學校。”
我點頭,表示知道這個事。
“所以,後來Q大同意招收他後,我們也是相當開心的。但是,這個學校不會是他的終點,從一開始,我和小遠就有一個共識,我們家是做服裝的,但畢竟只是一個小廠,做做外貿,附帶著經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品牌,我們都不滿足於只是如此。所以,小遠從很早以前,決定往做服裝這條路上發展時,我們就計劃著,他是要出國進修的。”
這件事,我也知道啊,我說:“他有和我說過的。”
“哦?”葉媽媽狐疑地看著我,繼續說,“那他怎麼還會和你說實習的事呢?小桔,不瞞你說,小遠本來在大三上就應該作為交換生去義大利的,但是在大二時,他對我們說,他想等到大四再去,我和他爸爸也同意了。但你要知道,他本來就比同屆的孩子大一歲,現在都快要23了,這個歲數出去已經有些晚,可是他一直堅持,我們也沒有辦法。小遠這孩子,從小就很倔,他認定的事情,就會卯著勁兒地做下去,但他畢竟身體有殘疾,很多事不會如他所想的那麼簡單。作為父母,我們總是希望他能快樂,幸福,但是在學業、前途這個問題上,我不想向他妥協,我之前在電話里就和他說過,今年暑假結束,他,必須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