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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吃過早飯(其實是午飯了),他的手機就響了,原來是海小妹打來的,約他和馬傑一起去看服裝模特表演。他知道馬傑和海小妹說過幾回了。掛斷手機,他心想,保險套風波雖然讓馬傑當了冤大頭,但是那天家裡漏水如果不找白明海,而是找馬傑,說不定江冰冰就不是從床底下打掃出一個保險套了,因為他知道馬傑早就和海小妹如膠似漆了。

    這是美術學院服裝設計系學生的畢業設計演出,他趕到美院大禮堂時,馬傑和海小妹已經到了。海小妹安排了最好的席位,還將自己的師姐王珍彤介紹給他和馬傑。王珍彤不僅人長得風情萬種,而且是模特公司的老闆,聲稱今天上台表演的模特都是她培訓的。海小妹更是不失時機地稱讚師姐手下的模特曾經到羅浮宮表演過,*巴黎。王珍彤感嘆他和馬傑長得就像一個人,完全可以互為模特。海小妹也笑著說,如果他們穿上一樣的衣裳,我根本認不出誰是誰。說話間,演出開始了,當第一個模特邁著貓步走上t台時,主持人解說道:“裸露還是禁忌?無論是東方美的頎長雙腿,還是西方美的夢露雙峰,只需用神秘的黑色盛情勾勒,便春光無限。”t台上花氣襲人,馬傑頓時興奮起來,他一臉壞笑地問海小妹,是不是個個模特穿得都這麼露?海小妹嬌嗔地看著馬傑,像是要在心上人的眼神里發現另一個人似的,譏笑說:“你是不是有兩雙眼睛,一雙是警察的,另一雙是賊的。”馬傑知道海小妹在笑自己不懂美,哪肯示弱,便笑嘻嘻地說:“我從這些模特身上沒看出半點東方美,不僅她們展示的服裝充滿了西方美,而且連她們的化妝也西方化了,你看她們的頭髮都焗成了黃色或紅色,她們的眼睛做成了歐式眼,哪裡還有半點東方美?”儘管海小妹對馬傑的柔情蜜意濃得化不開,但是看到心上人對模特色迷迷的眼神,心裡就酸溜溜的,她醋味十足地嗔道:“你一介武夫,懂得什麼是東方美?”讓海小妹這麼一激,馬傑頓時認真起來,一本正經地說:“你別小看人,要了解東方美看一眼中國古代的仕女圖就知道了,圖上面的仕女個個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嘴,那才叫東方美呢。”他聽得有趣,覺得自己的另一個我的意識在馬傑身上正在甦醒,便插嘴問:“那你小子是喜歡東方美還是西方美呢?”馬傑像是每一根精微的神經都被激活了,有一種為本能衝動尋找出口的強烈願望,仰著脖子說:“這還用問,就像外國人找中國女孩當老婆,專找吊梢眉、小眼睛、高顴骨和厚嘴唇的醜丫頭一樣,我當然喜歡西方美女了。”醉人的音樂和精彩的表演將觀眾帶入色彩的視覺狂歡和形體的感官沉溺之中,聲光電在如天鵝絨般絲滑的空氣中激盪,海小妹剜了馬傑一眼說:“你呀,整個一個大色狼。”馬傑一吐舌頭,一個身穿魚骨束胸式禮服的模特甩著輕紗水袖走上t台,鏤空的纖細織帶勾勒出蝴蝶骨的玲瓏,窈窕的腰肢、性感的曲線無不讓人投去驚鴻的一瞥。馬傑的目光不像是在欣賞模特的神韻,而像是在品味她們凝脂般的肌膚上汗毛孔散發出的馨香,樣子就像是捧過每個模特精緻的臉蛋似的,他羨慕馬傑顯露本來面目的勇氣,因此用嫉妒的口吻說:“馬傑,你別忘了女人裹小腳也曾被國人視為東方美,為此,從明代正德年間到民國初年,官方每年都要舉辦賽小腳大會,跟今天的選美大賽差不多,與那種糟粕比起來,你看今天的模特個個都像出走的娜拉。”馬傑像是一隻大膽地將腦袋伸出軀殼外的烏龜,肆意地觀察著每個模特,神情就像是在嗅聞她們的血液的味道,然後將臉轉向王珍彤,笑嘻嘻地說:“所以,論性感,當然是西方模特更勝一籌,王總,我說得對不對?”王珍彤身上透出一種神秘、深邃的氣質,她就像一面鏡子,好像這面鏡子就是為了分辨他和馬傑而設置的,她無疑看到了兩個我,猶如看到了一個人的雙重性格,聽了馬傑的話,她莞爾一笑,頗為認同地說:“這與文化差異有關,時尚圈子永遠是強勢文化引領cháo流,在國外的一流秀場上,亞洲面孔出現的機率很小,中國模特出現的機率更是小之又小,更多還是在三流秀場上露面。”正沉浸在精彩表演中的海小妹猶如一枚緊閉的蓓蕾,在師姐這面鏡子面前瞬間舒展綻放開來,她秀眉微蹙,輕聲慨嘆道:“其實這與中國服裝的設計水平有關,有一流的服裝設計師,才會有一流的模特。要不怎麼說設計師賦予了服裝靈魂,模特賦予了服裝生命呢。”這時模特們身著有濃郁敦煌韻味的服裝,在兩面古牆前盡展風姿,仿佛帶著現場觀眾穿越時空,進入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美不勝收的表演博得t台下陣陣掌聲。人們既為服裝設計的藝術魅力所感染,又為模特們的精彩表演和美麗而叫好。然而他望著色彩斑斕的t型台卻陷入了沉思:中國正在奮起直追西方幾百年走過的現代化道路,在諸多方面模仿著西方,模仿的唯妙唯肖,那麼西方模仿了中國什麼呢?  

    又一屆丁香小姐大賽閉幕了,時值盛春,正是丁香花開的季節,街道兩側花團錦簇,奼紫嫣紅。這幾天廖天北率團去東南亞招商引資,他難得清閒,晚上,和幾個朋友在海鮮酒樓聚完以後,他一個人開車閒逛,發現在市口腔醫院附近新開了一家足浴中心,門臉裝修得古香古色,還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紅燈籠上寫著“天香樓”。他心想,這門臉也不像足浴中心,倒像是個舊社會的青樓,便好奇地把車停在門前。一進天香樓,大堂正中掛著一對條幅,寫的是初唐詩人宋之問的詩句:“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他心想,看來這天香樓的老闆還頗通文墨。右側樓梯處牆上掛著幾十張女孩子照片,每張照片下都掛個銅牌,他明白了,原來這些照片都是足療小姐,照片下面還介紹了她們的水平和等級。他看了半天,選了一位照片裡最漂亮的,拿了掛在她下面的銅牌,上了樓。二樓樓梯拐角處掛了一面銅鑼,每當客人上樓時,服務員就敲一下銅鑼說:“來客囉,這位爺樓上請。”頗有古時候店小二的味道,這時就會有一位服務小姐迎上來領客人進入房間。

    他上了三樓,一進房間就樂了,這屋裡的陳設就跟舊社會的大煙館差不多。迎面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圍屏式大榻,榻上鋪著紅緞子褥子,榻中間還放了一張古香古色的短腿小炕桌,門的右側有兩把太師椅,牆上掛的都是些描寫《西廂記》、《紅樓夢》中情戀內容的國畫。這時,裊裊婷婷地進來一位上身穿紅色緞子小褂,小褂上還繡著牡丹,下身穿綠色緞子褲的女孩兒。她笑眯眯地問:“先生,您好,請問您先用點什麼?”他一看這女孩,心裡就喜歡上了,這女孩眉清目秀,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膚白皙,便微笑著說:“上一壺毛尖,再來一個果盤就行了。”小姐笑著出去了,不一會兒,就上齊了茶和果盤。“先生,把褲子脫了吧。”小姐不經意地說。“小妹,咱們剛見面就脫褲子呀?”他開玩笑地說。女孩臉一紅,拿過來一件用塑膠袋包好的大褲衩,嬌嗔地說:“把這個穿上。”於是,他只好把褲子脫了,換上了大褲衩。女孩把他的褲子疊好掛在了衣服架上。他笑眯眯地問:“小妹,怎麼稱呼?”女孩柔媚地說:“我叫柳小月,您就叫我小月吧。”他心想,這個名字起得好,大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意境。柳小月取來銅盆,把泡腳的中藥倒到盆里,又加了開水。“先生,泡泡腳吧。”柳小月說著就幫他脫掉鞋和襪子。他把腳放在水裡感覺水溫正好,舒服極了。他一邊泡腳,柳小月一邊用白嫩的小手在腳上拿捏。他愜意地問:“小月,你是哪裡人呀?”柳小月紅暈飛腮地說:“我家住在白山腳下,我們村叫柳樹屯,我們屯有一座山叫柳樹山,屯子裡不僅柳樹多,姓柳的人也多。我們那裡山清水秀可漂亮了。先生,一看您就是當大官的。”他得意地一笑說:“你怎麼知道我是當大官的?”柳小月嬌態十足地說:“因為我們這兒只來兩種人,一種是大款,一種是大官。一般都是大款陪著大官來,像您這樣一個人來的還真不多。先生,您貴姓呀?”他沒想到小小的足療女見識還不少,便溫和地說:“我姓商,你就叫我商大哥吧。”柳小月甜甜地喊了一聲“商大哥”。  

    他泡完腳,柳小月把椅子放在榻邊,在自己的雙腿上鋪了毛巾,然後把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開始做足部按摩。只見柳小月一雙玉手,拿捏嫻熟,穴位準確,力度適中,不時問一問他的感覺,還會診斷一些常見病。“商大哥,你睡眠不太好,是不是總做夢啊?”柳小月試探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做夢呢?”他好奇地問。“是你腳上的穴位反she出來的,其實我也是個愛做夢的人。”柳小月嬌媚地說。“你都做些什麼夢啊?”他打趣地問。“總是夢見變成另一個人。”柳小月忽閃著大眼睛說。“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好奇地問。“不告訴你,反正不是我自己。”柳小月孩子氣地說。“那麼你到底想不想變成另一個人呢?”他不依不饒地問。“想,可是我這輩子恐怕都做不成夢裡的那個人,我只能做自己。”柳小月自卑地說。他心想,看來柳小月經常夢見的那個人,一定是她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正因為如此,她才不好意思說出來。他覺得柳小月是個乖巧的女孩,心裡特別喜歡,便逗趣地問:“小月,你如果把你夢中的另一個人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回柳樹屯,我開車送你回去,好不好!”柳小月彎眉一挑認真地問:“商大哥,你說話算數?”他目光詭譎地閃了閃,慡聲道:“當然算數了。”柳小月兩道柳葉彎眉輕輕一挑,乖巧地說:“那就謝謝商大哥了。”

    柳小月給他做完足部按摩,又給他捶腿,小手時不時就會觸及他的根部,他反應強烈,怎麼抑制也抑制不住,下身就搭起了涼棚。捶完腿之後,柳小月又給他捶背,兩隻小拳頭宛如兩隻小白兔,在他背上竄來竄去。他心想,足療做過無數次,還是這一次別有風味。全套程序做完後,柳小月又給他洗了腳,擦淨水,然後又拿來一雙新襪子給他換上,把舊襪子裝在一個塑膠袋裡。“商大哥,足療做完了,希望你常來,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呀!”說完,她甜美地一笑,身姿婀娜地關上門出去了。他一邊喝茶,一邊吃水果,心裡有一種既甜甜的又怪怪的感覺,總覺得意猶未盡,心想,不行,明天我還得來。

    也是趕上廖天北出國,他一連幾個晚上到天香樓找柳小月做足療,別看就幾個晚上,兩個人熟得像是老情人。“商大哥,明天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嗎?”柳小月笑眯眯地問,嬌媚的神情讓他覺得骨頭都蘇了。“行倒是行,只是你還沒有將你夢中變成的另一個人是誰告訴我呢。”他逗趣地說。“我告訴你你就開車送我回家好嗎?”柳小月的目光透著*的風情,靈秀地說。“沒問題。”他慡快地說。“商大哥,我說了,你可別笑話我,不瞞你說,我經常在夢裡變成的那個人是我們老闆娘,她不僅人長得漂亮,還嫁給了一位台灣大老闆,天香樓就是這位台灣大老闆專門為老闆娘開的。”他原以為柳小月夢中一定變成了哪個大牌女明星,所以才輕易不敢說出來,沒想到只是一個足療館的老闆娘,不禁呵呵笑道:“小月,為什麼不做自己,非要做他人呢?”柳小月直言不諱地說:“做自己有什麼好,不過是個足療女,做老闆娘就可以成為有錢的女人,就可以打扮得像她一樣漂亮,誰不想過有錢的日子呢?”聽了柳小月的話,他的內心猛然湧起一種孤獨,覺得自己的一切煩惱都來源於不能做自己,而只能模仿那位應該屬於自己的“真正生命”。而柳小月的一切煩惱恰恰與自己相反,都來源於不能做別人,他覺得柳小月很像當下的大多數人,中國人不再想成為“中國人”了,而是想當別的,中國人自從將中山裝改穿西裝以後,不僅僅是換了一身衣服,而且是換了一個夢想,這夢想猶如一座摩天大樓,只是沒有門窗。他覺得自己憋悶得太久了,很想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透口氣,或許柳樹屯能讓自己透一口氣,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問:“小月,明天咱們幾點鐘出發?”柳小月嘴邊漾著微笑說:“早晨七點鐘出發,中午前就能到俺家,到時候俺讓俺媽給你燉山雞、野兔子吃。”他情緒一下子高漲起來,他興趣十足地問:“你們柳樹屯還有山雞、野兔子?”柳小月彎眉一挑說:“那有什麼,柳樹山上還有熊呢。”他關切地問:“小月,你家都有什麼人呢?”柳小月喜滋滋地說:“俺爸、俺媽,還有俺哥,俺哥打野兔子的本事可大了。”一直以來他都感到自己有一種找不到家的感覺,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喪家狗,他想從愛中尋找自我,然而他並沒有從貝妮的愛中找到自我,反倒覺得更迷茫、更空虛了,但是柳小月身上的山雞、野兔子的味道是那麼自然、誘人,他感到新奇,到柳樹屯散散心,或許能有意外的收穫,想到這兒,他真有些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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