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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亞楠摸了把自己的臉,感覺還好:“沒事。我在美國也是呆過三年的,這邊氣候都適應了。”
顧暖頓時想起,之前三年,他可是一直陪著那個女人在美國治病。他這算是還恩?算是盡義務?不得而知。終究,他這麼做,在顧家人心頭留了根刺。
看她走去廚房,歐亞楠又叫了聲:“別忙,白開水就可以了。我自己倒都可以。”
顧暖仿佛沒有聽見他這話,只徑直問:“你沒有吃飯吧?中飯吃了沒有?”
“吃了的。”歐亞楠說,結果他肚子裡發出一串咕嚕聲,泄密了。
顧暖笑了一笑:“我給聆信下麵條,給你順便做一碗。先墊墊肚子,再想想要吃什麼。美國這邊食材不太好買,想做點國內的家常飯都不太容易。”
“嗯。”歐亞楠也像隨意和她聊著話,“是,我在這邊自己做飯的時候,一樣感覺難以買到合適的食材。”
“你會做飯?”
“會。”
顧暖挑了下眉梢。應該說,老公和她爸,讓她體會最深的一點是,不要指望男人會做飯。男人做飯的這個基因,天生比女人差一些。
對於這點,歐亞楠肯定不贊同,並且舉出例子:“我很多同學,會做飯的,比女生做的飯都好吃。”
“你——”顧暖只記得他跟著唐思禮,由於唐思禮只收他一個學生,不記得他有什麼同學。
意識到她是問什麼,歐亞楠淡淡地笑道:“每個人以為我性子像教授,事實上,據我所知,教授自己都有同學一直保持聯繫的。”
哦?顧暖眼裡閃過一抹光。
麵條在鍋里翻騰。顧暖拿長筷子攪了攪,準備放入幾塊肉下去調味。於是,拿出解凍好的豬肉,放在切肉板上切著。做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腦海里,似乎只留下了做菜兩個字,沒有其它。
歐亞楠看著她在廚房裡有條不紊的身影,卻分明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低氣壓從她身上發出來。
情有可原。想他乍聽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覺得有種天崩地裂感,更何談她這個孩子的媽。
可以的話,他是希望她能哭一場發泄一下,而不是這樣壓抑著。作為弟弟也好,作為醫生也好,都希望這個肩膀能借她一下。可是,她是那樣倔,拒絕了。
這令他不由想起三年前,她老公失蹤的那段時間,她也是猶如女超人的作風,讓任何人都望而生畏。但實際上,這些應該都只是她偽裝的表面。
歐亞楠不由自主聯想這些的時候,在沙發里找個位置坐或是不坐,莫名其妙地猶豫遲疑起來。或許站著還能減減壓,自己到自己來,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事的,而不是在這裡兩手空空等吃的。
在沙發里撿起一本人們掉落的雜誌,歐亞楠無意識地翻了兩頁,這時候,他終於望到了站在房間門口的那雙小眼睛。
聆信,不知何時,走出了自己的房間,但是沒有走出來,站在門口,兩隻黑色的和爸爸一樣深顏色的小眼珠,一動不動地望著客廳里。
歐亞楠喉嚨里不由一緊。他知道,這是聆信,不是二猴子明禮。可是,這兩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總是非常容易讓人認錯了。尤其是現在沒有二猴子在旁形成鮮明對比的情況下。
再仔細看,歐亞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原來聆信頭上戴的那頂帽子,是他見過的原先戴在二猴子頭上的,應該屬於二猴子的。
歐亞楠的眉宇不禁一下子皺緊了,心口更是緊了好幾分。孩子這個樣子,讓做舅舅的他,心裡難受不說。而且,他做醫生的,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放下了手裡的雜誌,他向孩子走了過去。
見到大人走了過來,聆信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面孔,說:“舅舅。”
“我來了。”歐亞楠彎下腰,和他的小臉面對面,“是不是怕讓媽媽擔心,什麼都不敢說。沒有關係,我們都是男人,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告訴我。”
聆信那雙不動的眼珠兒這才動了動的樣子。
沒有等他回答好或是不好,歐亞楠把他帶回了房間裡,關上房門。
顧暖在廚房裡意識到動靜回頭時,只見他們兩人身影消失在了房間門口。她的眼珠因此眨一眨,這時候,不得不承認,家裡有個弟弟回來,是很好的。
不知道她另一個弟弟怎麼樣了?
把孩子帶回房間裡,歐亞楠發現了滿地的凌亂。地板上,灑滿了東西,可以看出,都是兩兄弟的東西。而且,某人把東西都一對對的擺好擺整齊放在那了。
聆信因為舅舅的進來,才突然發現自己干出來的事,小臉蛋露出了難堪的表情,說:“我會把東西都收拾好的。”
“我知道。”歐亞楠手挽著他的小肩頭,把他先帶到了床上坐下。
一大一小挨在一塊坐著。聆信不知道說什麼好。和這個舅舅,二猴子明顯比較會撒嬌,所以,二猴子和歐亞楠是比較親的。相反,他不會像弟弟那樣裝樣子,平常看弟弟向歐亞楠撒嬌的時候,他都是默默地在旁邊看著。
對於這個舅舅,打從心裡說,他肯定和弟弟一樣很崇拜的。因為爸爸都說了,舅舅是真正的高學歷人才。他呢,比弟弟愛讀書,崇拜知識淵博的人。可能正因為如此,面對自己崇拜的人,更是覺得難以接近,隔了一層隔膜。又不如說,他從來都不像弟弟那樣無拘無束無所顧忌因此和什麼人都能交好。基本上,他是很孤寂的一個人。
要不是二猴子經常主動粘著他,他絕對是一個標準的孤家寡人。
這樣一想,他沒了二猴子等於失去了半個世界。
鼻子酸酸的,很難再解釋他這個心裡的感覺,是因為什麼緣故了,單純只是因為長子沒有做好丟了弟弟的愧疚,或是說,他其實比誰都在意二猴子。
他們本來是一個生命里分裂成兩個小生命的人呢。聽唐教授是這樣說的。
“舅舅。”
“哎。”歐亞楠等他主動開這句嘴,很久的了。但是,歐亞楠以自己的專業技巧知道,如果自己主動去逗他說話,反而會把他要真正說的話憋回心裡去了。
等著,只能等著。
大猴子是叫了這一聲之後,果然,再次閉緊了小嘴。
歐亞楠什麼都沒有說,拿起了顧暖幫他放在書桌上的那本簽名書,翻開第一頁,可以清楚見到西蒙在給自己的小朋友寫的話。
寫著:風景是短暫的,在人的心裡卻是永恆的。
而在歐亞楠拿起那本書時,聆信的小眼珠已經快速地轉過去,全部盯在他的手上他的表情上,小臉蛋里閃過一絲慌張。
歐亞楠的眼角輕輕掃過他的小臉蛋。
注意到舅舅的視線,聆信咽了下口水:“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去簽書會,明禮不會跟著我去,明禮和娜拉姐不會失蹤了。”
“嗯。”歐亞楠說,“你說的這個原因,聽起來沒有錯。”
“是吧?”聆信努力吸著鼻子。
“但是,你想過沒有,就像一個人,出了門不巧被輛車撞上,那麼,他是不是永遠可以不出門了嗎?”
聆信愣了一下。
歐亞楠拍打手中這本書:“其實你心裡已經很清楚的了,你的腦子和這本書的作者一樣清楚,不可能因為這個或是那個的緣故,更不可以因為害怕有可能發生的風險,而放棄如此美好的風景。你媽媽爸爸為什麼同意你去簽書會呢?不管明禮有沒有失蹤,因為他們都希望,你有這樣的意志力,面對各種風險的挑戰。”
“你是說我膽小怯懦了嗎,舅舅?”
“現在看來好像是的。”歐亞楠說。
聆信的嘴角不由彎了彎,該不該說,舅舅比他想像中冷酷呢,都沒有安慰他。
可是舅舅這樣一說之後,他心裡似乎明白了。他是錯在了哪?他錯,不是錯在去簽書會遭遇了意外,而是錯在了事後失去了面對的勇氣。
“對不起。”這三個字,在他小嘴裡其實一直哽咽著,早就想對爸爸媽媽說了,說對不起沒有出去的時候照顧好弟弟。但是,爸爸媽媽的表情不想聽他這句話,他看得出來,所以一直憋在心頭。而終於,現在他可以說出來了。
伴隨的是,小臉上的一陣輕鬆:“我都明白了。要和那個說對不起的人,不是爸爸媽媽不是明禮,而是我自己。”
歐亞楠嘴角跟著彎一彎,手伸過去摸了摸他的小臉,道:“走吧,你媽媽把麵條應該煮好了。我們再不去吃,麵條糊了,那真的是對不起你媽媽了。”
“嗯。”聆信跳下床,小手開始迅速收拾起地板上的雜物。這是他一直規矩自己養起來的好習慣,吃飯前,要把玩具文具等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
歐亞楠先打開門,看見顧暖關了灶火,卻是在旁邊打起了手機。他走去幫她把麵條鍋從灶台上挪到餐檯時,聽她說。
“這麼說,你們要回來吃飯嗎?”
“是的,嫂子。二哥說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順路買些熟食回去。”張小鏈代替大白打著電話說。
顧暖道:“不用,你們直接回來吧,我這裡讓人剛才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買了一些食材回來,你們回來吃的話夠了。”
不得不說,當家庭主婦的都有前瞻。顧暖早做好了兩手準備。一方面要預備好老公帶朋友回來吃飯。
歐亞楠幫她擺好碗筷,問:“多少人回來吃飯?”
“可能有幾個人吧。”顧暖記不太清張小鏈說多少人了,但是,她知道,應該不超過幾個。因為老公的兄弟朋友一共就那麼幾個,不會多。
歐亞楠問:“你一個人做飯來得及嗎?”
顧暖擰了擰眉頭:“應該來得及。”說著,見大兒子從房間裡走出來,而且小臉蛋也沒有之前那麼的鬱悶,顧暖鬆口氣,招呼兒子先吃麵條。
知道爸爸要回來,聆信心頭裡不由懷了一絲期待:“爸爸得到明禮的線索了嗎?”
“不知道,要等他回來說。”顧暖摸摸大兒子的腦袋,“吃飽飯,才有力氣做事。”
有以前的經驗在,顧暖知道,或許這對於親人是無法接受的一個事實,可是,他們現在必須要做的,除了煎熬和堅持沒有其它了。
聆信聽了媽媽這話以後,拿起筷子吃起了麵條。
歐亞楠是急匆匆喝完自己那碗麵條湯,站起來說:“我來幫你吧。洗菜什麼的,我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