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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知道他這話,引發的是顧笙忽然從板凳上跳了起來。
沖入病房裡的顧笙,一隻手拎到了唐思禮的白大褂領子上,用力地瞪著唐思禮的臉:“我知道你很愛錢,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這個手術你別想做,我告訴你!”
唐思禮面對他這番挑釁,只是嘴角一揚:“但是,好歹比起你這個藥學專家,我的手術刀最少可以救她一命。”
“你救她,你這是在救她嗎?”
歐亞楠走了過來,往他們兩人中間插著,對顧笙說:“老師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
“你懂什麼,你這個窩囊廢!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他要把她變成了殘廢你都信!”顧笙轉頭沖他吼。
歐亞楠被他噴完嘴,臉上晃過一絲訝異以後,看到了唐思禮的臉上。
唐思禮的表情沒有變,但是,已經說明了顧笙說的是事實:“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你們必須知道,比起讓她殘廢了,是不是讓她活著更重要一些?”
一群人誰也不敢去看此刻顧暖的臉。殘廢,可能是遠不止像章三鳳這樣只是瘸了一條腿不能走路。按照唐思禮的說法,有可能全身癱瘓,具體要看需要切除腦部多少病變的組織。
在這個宛如陷入了僵局的場內,蕭夜白突然如一陣颶風衝進了病房裡,一把將床上的人抱了起來。
其他人回神看見他這個動作,擁上去阻止。
“二哥,你不能把她帶走,你冷靜一點!”
“蕭夜白!”
在醫院裡養傷的老六和老七問詢匆匆趕到現場,見到如此混亂的局面,同樣的吃驚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一個人突然撥開了眾人,沖入人群里,沖死勁抓著老婆不放手的蕭夜白一巴掌甩了下去:“她首先是我女兒,才是你老婆,你給我放手!”
顧爸怒了!其實並沒有走遠,顧爸躲在一邊上,一直聽他們說話,直到完全聽懂了他們所有人的話,雖然一些專業詞彙他作為年紀大的人依然聽不懂,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作為父親此刻需要做出來的抉擇。
被岳丈掃了臉的蕭夜白抬起頭,仿佛懵懵懂懂的孩子看到顧爸臉上:“爸——”
顧爸眼眶全是紅的,但是他的腦子很清楚,做父親的腦子比誰都要清楚:“她是我和你媽的骨肉,比你更疼。所以,我做的決定,絕對比你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的決定是,我和你媽生了她以後,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孩子的命,從此不是我們的了,是她自己的了。所以,我們不能決定她婚姻,不能決定她愛情,不能決定她要幹什麼。哪怕到了現在她面對生死的時候,我們必須尊重她自己的決定。”
顧暖因為剛才亂鬨鬨的局面,使得本來就有些暈眩的腦子更暈,一直緩過不勁來,直到這會兒聽見了父親的聲音,她睜開眼,衝著其他人,點了點頭。
“暖兒?”蕭夜白回頭,撫摸她的臉,那手放在她臉上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她像瓷器一樣破了。
顧暖對他們說:“把聆信和明禮帶過來。”
她這話,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一群人愣了一下。
在顧爸說聲好,往外走,遵循女兒的心愿去帶孩子過來時,歐亞楠急匆匆過去搭住顧爸的肩頭:“不行,爸,不行!你這樣做,會讓她失去生存的意志力的——”
顧爸聽見他那句爸時,停住了腳步,回頭,沖他說:“你喊了我爸,喊了她姐,更應該尊重我們,是不是?”
歐亞楠無論手指臉上肌肉,都在抖動著。這樣的一種感情,是他在歐家從來沒有能體會到的。生死離別的家人的愛和家人的信念。
顧爸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仔細想,這是自己的親兒子第一次喊他爸。
在家裡的顧媽終於聽到了消息,那刻,天崩地裂。她一下子腿沒有站穩,軟了。蕭老太太看見她掉手機又要暈的樣子,大驚失色:“喂,親家!”
趙夫人扔下了手裡的遙控器,跑過來把顧媽扶住,說:“沒事,她運氣很好的,我知道,她比汝珍的運氣要好多了。想想她在那個凶宅生孩子都沒有死嗎?”
顧媽睜開眼,看著趙夫人:“你記起來了?知道是誰?”
“我只記得汝珍,只記得你女兒顧暖。”趙夫人此時說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話。
蕭老太太都瞪著眼珠,不知道趙夫人這是不是真老糊塗了。
聆信和明禮聽見說姥姥暈倒了,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緊張地圍著顧媽:“姥姥你病了嗎?我們打電話叫舅舅過來看你。”
“不用了。”顧媽重新站起來,伸出兩隻手摟住孩子們,嗓音里哽咽著,但是,生怕嚇到孩子,於是努力忍著,“我們現在去醫院。你們陪姥姥去醫院,好不好?”
聆信和明禮小兄弟兩人,立馬都皺起了小眉頭:姥姥這個樣子好怪!
蕭老太太第一個不同意,說:“你去醫院看病你一個人去就夠了,怎麼可以拉孩子去呢?孩子多大年紀,你不知道醫院裡病菌是最多的嗎?”
顧媽一聽老太太這樣說,氣不打一出來,怒吼:“首先這孩子是我女兒的,我們要把孩子帶到哪就去哪。他們也不是姓蕭。”
蕭老太太被顧媽口裡的這陣風吹到頭髮都豎起來了,老太太這突然莫名其妙被罵也是又氣又怒的。想著這個顧媽突然發起什麼瘋。
見顧媽帶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出門,她這也攔不住了,趕緊打電話給自己兒子:“鑒明,你去醫院看看親家,親家病了,還有,把兩猴子帶回來。看病帶孩子去算什麼長輩!”
結果兒子面對她這番責備顧媽的話半天沒有聲音,蕭老太太感覺到了蹊蹺,眼皮跳了跳:“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蕭鑒明說:“我會去醫院的。”說完掛了電話。
顧媽帶兩個孩子下樓,張小鏈開來的車停在馬路邊等著他們了。等他們三個上了車,只見蕭鑒明乘坐的王座也到了。顧媽就此一陣心頭緊張。卻見對方的車並沒有打算攔著他們上路,只是在他們的車後面尾隨著。
醫院裡,一幫人除了等孩子過來,全部都陷入了可怕的焦躁的情緒裡面。衛長青坐在輪椅上聽完了其他人所告知的真相後,一時也是無法置信:“你們說,老五一直不肯出現,是因為是他自己把自己姐姐害了。”
“好像是這樣的。”展大鵬沉重的口氣說,“他小時候貪玩,不懂事——”
“哎——”衛長青這個熱血漢子,這會兒也只能用手扶住額頭來表示,接著問,“你們剛才在爭吵什麼?”
“說是,嫂子只剩七十二小時的命了。”
衛長青猛然從輪椅里挺直了腰杆。小七瞪直了雙眼:“為什麼?”
其餘人都不說話,因為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病房裡唐思禮先給顧暖打上針,蕭夜白小心撫摸老婆打針的手,好像打得是自己的手。顧暖靠在他懷裡,神情卻是非常的寧靜。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那兩個弟弟,都是焦慮的情緒,在旁躲閃她的目光。
顧爸走到醫院門口等著,看到了駛入醫院的車後,跑了過去。
車門打開,聆信和明禮下了車,看到顧爸,喊:“姥爺。”顧爸兩隻手各自牽著他們的一隻小手,往醫院裡面走。顧媽跟在他們三個後面,一邊走,一邊心跳如雷,腳底浮虛,在走到快到女兒病房的那條走廊時,她終於是不行了,撐不住了。後面突然伸來一隻手將她身體扶住。顧媽轉頭,看見了是親家蕭鑒明的臉。
蕭鑒明對她點頭,說:“如果夜白不行,還有我。”
顧媽垂下頭,心裡只知道,女婿大白一直是個無所不能的能人,連兩個外孫都夸自己爸爸為超人。如果女婿都沒有了辦法。雖然說生老病死為每個人的必經之路,但是,她女兒到底太年輕了,而且,孩子那么小,才三歲。沒有辦法接受的事實,顧媽兩手捂住臉,搖搖頭。
明禮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回頭,看到姥姥站在遠處沒有跟來,於是對哥哥說:“姥姥好像真的不對勁。姥姥病了嗎?姥爺為什麼不先帶姥姥去看病,要帶我們去哪裡,哥哥?”
比起弟弟,要更沉穩的聆信,小臉蛋此刻卻已經是一片蒼白。弟弟天性浪漫,是個樂天派,因此可能察覺到什麼也只會往好處想。不像他,在洞察到真相後——
終於是,姥爺把他們帶到門口的地方,兩隻手鬆開他們的小手,把他們往病房裡一推。兄弟倆抬頭望過去,看到了爸爸,也看到了媽媽。
爸爸的臉朝著其它方向,好像沒有意識到他們來了。顧暖是抬頭,看到兒子以後,沖兒子招招手。
明禮什麼都沒有想,率先朝媽媽跑過去,問:“媽媽,你怎麼在這?陪舅舅嗎?”
聆信的小眼珠看到媽媽打吊針的手,小眼神發直。
“哥哥,媽媽讓你過來。”明禮回頭朝哥哥招招手。
已經經歷過了一次失去弟弟的教訓,聆信吸口氣,讓自己非常冷靜地走過去。最終站在了媽媽面前,站在了弟弟身邊。
顧暖在看著大兒子努力走過來的時候,突然感到了一種力量。她兩隻手伸過去,把兩個兒子的小腦袋抱住,說:“沒有什麼事,不會有什麼事的。”
“媽媽?”二猴子終於感覺到好像有些奇怪了,“媽媽你怎麼了?”
“媽媽要回老家一趟。”
只聽她這話出來以後,再次引發現場所有人的震驚和意外。
“姐!”歐亞楠轉身疾步走過來,“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可以——”
雖然聽不見她這個親弟弟說了什麼,但是顧暖沖他微笑著,說:“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怎麼可以當好一個醫生呢?唐教授怎麼教你的?你怎麼可以比我更焦急?我都不焦急,我都不曾想過我自己會死,怎麼,你這個醫生反而先沒有信心了,還怎麼給病人治病?”
其餘人吃驚地聽著她這話。唐思禮的臉上同樣閃過了一抹訝異。
顧暖的視線,望到了角落裡那個宛如親弟弟的弟弟臉上,道:“從哪兒開始,就該從哪兒找起。這麼多年,無論爸爸媽媽,或是我,都一直堅信你總有一天會回家。媽媽把你的衣服相片,全部保存好好的,連我都不准碰。爸爸把你學習用過的書桌椅子,全部打了封條,也是我都不能碰的。我想接觸你,只能是,把你弄過的奇奇怪怪的東西,全部找地方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