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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說,如果你不愛吳梓陽了,是不是該活得比他更幸福,找一個能令你更幸福的人?”
本來提到吳梓陽,她應該心情宛如一片死海,或是激動得宛如火山爆發。可如今,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雙黑瞳,如深海一般的顏色,卻發出炙日的光芒。吳梓陽在她心裡,連一點影子都被這道強光消滅得乾乾淨淨。
“我是個粗人。雖然念過軍校,留過學,算是個有文化的人。但是也殺過人。不要以為和平時代里就一點戰爭都沒有。在軍隊裡混的,沒有一個不是粗人。像吳梓陽這樣的人,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連槍都扛不起來的軟飯。”
他這話說的很真誠,有點像是掏心挖肺地實話實說。她感動時,應道:“三少的話我很明白。對於這個人,我沒有半點留戀。只能說自己以前瞎了眼。”
“不。我是想說,即使是這樣的軟飯,在某一天被逼急的話,也會狗咬人的。而你,始終是個女人。”
“這麼說,三少是認為一個女人什麼事都辦不了嗎?”墨蘭口氣硬朗起來。
費鎮南意識到自己踢到她的鐵板了,暫時收住了話頭。
墨蘭不想他太過難堪,好歹人家是救過自己性命的人,由是一笑:“時間不早了。三少還是先休息吧。”
談到這裡,費鎮南又猛打了兩個噴嚏。
墨蘭看出他的臉膛有點cháo紅,不禁擔心起來:“我去幫你拿點便藥過來。”
“不用了。”費鎮南喚住她。或許真感覺到不適,他沒有再勉強下去,說:“明天早上我們繼續談一談。”
墨蘭點下頭答應,只想讓他早點安心去休息。費鎮南起身:“那麼早點休息。”墨蘭在他離開後,收拾了餐具,再爬上二樓回自己的房間。前思後想,她認為還是不能再強留在此地。要走,得趁早,不然,真的走不掉了。不僅因為他們,也由於自己漸漸對這裡的人產生了感情。於是,她著手收拾行李。到了半夜三點左右,她輕輕擰開了房間的門把。走廊里安安靜靜的,整個屋子都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離開,在書桌上留下一封書信。原諒她,暫時對這裡的人只能採取不告而別的方式。
一直到走出費宅,順利無礙。
半夜三更,在大街上也攔不到車。她打算走到最近的旅館住一夜再走。一路走,大概是夜裡過於安靜,使得丁點聲音都能變得十分敏感。後面,遠遠像是傳來皮鞋踩地磚的蹬蹬噔……她驀地停下腳,尾隨的聲音如鬼魂般停止。她再疾走幾步,聲音又響起。所有一切似乎在證明:有人跟蹤她?
左右環顧,都是安靜的住宅區,而且,門口離這較遠,喚不到保安。這時候讓她一點都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耳聽後面的聲音愈來愈響,她渾身毛髮豎立的時刻,猛然,一束雪白的車光從後面打過來。
第三十八回:就這樣放她走嗎
“就這樣放她走嗎?”
十分鐘前,當墨蘭拎了行李包走出費宅時,費鎮南站在三樓的窗前看著。費君臣挨他身邊往下望,一邊這麼問。
“我留了,但留不住。”費鎮南緩慢地說了出來。
“你用什麼留她?你為什麼想留她?”費君臣接連兩個問題。
費鎮南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堅定的,宛如不可動搖的磐石。
“鎮南?”
“我在想,我或許該回答奶奶那邊的問話了,有關婚姻這回事。”
墨蘭不知道費鎮南看著她離開的事,她看見的是從身後打來的強光,讓她的心頭猛地一震。
向她疾馳而來的是一部軍用越野車,車牌號碼是軍A開頭。坐在駕駛位上的是——岳濤。
車輪子在她身邊急剎住,一陣風撩起她頭戴的假髮。她按住飛起來的髮絲,望向車上的人,目光里含了些許的驚魂未定。畢竟,如果這車來的不是岳濤而是對手,她現在大概已經變成車下魂了。
岳濤戴著雙墨鏡,向她打開一邊車門,說:“上車吧。三少說了,讓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跟她後面來的人沒有死心。以為車上只有一個司機,於是四五個漢子向她衝來。
後面的車門嘭地一聲敞開,從車后座躥出兩個綠影,仔細一看,是身著綠色迷彩軍服的軍人。墨蘭疾步退後,後背靠到了敞開的車門上。前方,一名男人舉起刀。她眼前綠影一晃,綠色的軍影空手一斬,那個男人哇的聲慘叫,緊接軟在了地上。看這個情況,拿刀的手臂應該斷了。
“大虎!”岳濤在車內見到,吼道,“你給我下手輕點!別把事情鬧大了。”
“是,大隊。”年輕的大虎士兵大聲應。
其他想要衝上來的刺客,見到了鐵錚錚的軍人護駕,兩腿發起軟。
“還來嗎?”大虎旋轉頭頂上的軍帽,向他們勾勾手指頭。
全數搖頭,向著大虎的勾指頭一步步地退後。躺在地上斷了手臂的男人急得渾身冒汗,哭道:“不要丟下我一個!”
大虎聽到,抬起了軍鞋欲一腳踩到對方的胸口上。
“等等。”墨蘭急切出聲。
大虎收回腿兒,訝異:“嫂子,這人剛剛是想殺了你呢。”
“如果你現在這麼做,就變成你是殺人犯了。”墨蘭的語氣鄭重其事。
“那放他走嗎?”大虎驚疑的,眼見墨蘭又搖了搖頭。
墨蘭走到那男人身邊,蹲下身。
對方看著她,突然眼中露出凶光:“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們的。”
墨蘭把頭貼到了他耳邊說話:“你應該進過監獄吧?但之前都只是搶劫而已,如果殺了人,那就不一樣了。”
她這聲音不大,卻好像十分了解監獄內的情形,對方驀地雙眼瞪大著問:“你是什麼意思?”
“殺人犯在監獄裡哪怕是死了,也是死不足惜的,沒人會調查死因的。”
“我沒有殺過人。”對方聲音有絲抖了。
“可你剛剛拿了刀想要殺我,不是嗎?誰能相信你之前沒有殺過人?每天都有人人間蒸發了一樣,說不定其中就有一個可能是你殺的。”她輕描淡寫的,好像讓他認了殺人罪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對方不是沒有在監獄裡呆過,一時喉嚨里卡了魚刺一樣:“……”
“告訴我,指派你來的人。”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來的人都不說話,只給現金,說是下午剛去過那家銀行的那個女人,姓盧,應該是會從費家出來,要我們守株待兔,等待機會,沒想到你在今晚就出現了。”對方不敢喘氣地全數吐出。
“對方要你們殺了我嗎?”她眉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殺光。
對方幾乎喘不過氣來:“說,說是……活捉,或是暗地裡處理掉。”
就此可以肯定是哪一方動手了。瞄準銀行的,不會是楚氏,只會是傅氏。活捉,或是暗地裡處理掉,說明對她是帶了疑問,他們只在疑問,不能確定她是誰。墨蘭從幾句話之間,摸清了來龍去脈。
岳濤這時走到了她身邊,問她:“有什麼料子嗎?”
墨蘭不想多說,起立:“讓他走吧。”
岳濤看了她一眼,在她漆黑的眼瞳里見的是宛如林子中獵豹的綠光,他面色一沉,揮起手一划。
大虎馬上在那男人的後背狠狠地推一把:“還不快走,要我再給你一拳嗎?”
對方尿滾尿流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
擺平了突發事件,大虎旋旋頭頂的帽子向墨蘭獻殷勤地說:“嫂子,你沒有嚇到吧?”
墨蘭剛剛確實在心裡頭怕的要命呢,畢竟她是個普通百姓,而剛才上映的是真刀實彈。但她不可能將驚嚇說出來給他們聽,勉強地擠出抹笑:“還好。在國外的急診室遇見過拿真槍的搶劫犯。”
大虎一聽,可高興了,向身邊的另一個戰士說:“小乖,你看,我們司令的媳婦就是不一樣,視野開闊。要換成一般的女人,早就暈倒了。”
小乖不像大虎那般率性,偏靦腆型,小聲應著:“你別亂說話。大隊面色不大好。”
岳濤撓著頭頂的頭髮,喝他們兩個:“還不快上車!想讓嫂子在這街上吹冷風嗎?”
墨蘭聽他們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嫂子,總算聽出不對勁來。坐上越野車後,她向岳濤悄聲說:“岳同志,我和三少的關係,希望你們不要誤解了。”
“盧同志,這個你放心。關於首長的私人問題,我們做下屬的絕不會有任何想知道的念頭。”岳濤正兒八經地回答她。
墨蘭汗顏:他這話不就等於沒說嗎。
“盧同志,三少讓我把你留下的信交還給你。因為想到你現在沒有住處。三少要我問你,不然你先住到陸家?”岳濤抽出上衣口袋裡摺疊的信紙,直接交到了墨蘭手裡。
墨蘭接過來一看,正是自己寫的那封,而且信封根本沒有拆開的痕跡。想必,費鎮南壓根不打算接受她的決定。
“陸大媽應該把住所收拾好了。陸家是小單元平房,三少以為,你住那裡暫且不會引起他人注意。”岳濤這話代表費鎮南幫她決定了。
墨蘭有了剛剛的遭遇,知道自己一時沒有辦法,乾脆探問他們的情報:“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沖我來嗎?”
“可能有人懷疑你的身份了吧。”岳濤道,“你的敵人,看起來不止一家。何況你下午不是剛去了一趟銀行。”
看來有關她的行蹤,這個男人是一清二楚呢。墨蘭冷起眉:“岳先生,你是奉了誰的指令知道我去了銀行呢?”
“嫂子,我和那些人不一樣,是擔心你的安全。”岳濤趕緊辯白,“況且,老爺子他們都是為了嫂子好。”
連費老先生都扯了進來。墨蘭或許能責備三少私自採取行動,但是,對於費老先生的關心愛護她不能說出一句責怪的話來。所以,還能怎麼辦呢?望向車外的街景,她的心仿佛融入了快見到初昇陽光的夜幕中。也不知是以什麼樣的心境,她念想起了某本書里的台詞:“我聽說在軍區里看日出是不一樣的。”
“讓三少帶嫂子到軍隊裡看看吧。”平常不笑的岳濤此刻露出了濃濃的笑意,“司令在軍隊裡的威信很不一般的。他是鐵打的兵,鐵打的軍官,號稱帶出來的兵千錘百鍊。”
這話,讓她想起了他說的那句“自己是個粗人”,說是自謙,他淋雨生病了卻惦記她的事兒。一個粗人能有這般的細心嗎?找一個能令自己更幸福的人。這是他的原話,在此時此刻想起來特別有一股溫暖在她內心裡流淌著。他那雙宛如炙日的目光浮現在眼前,像是能把她的靈魂燃燒了一般的火熱。全身在這寒涼的夜晚裡不覺地熱了起來,她輕聲說:“岳同志,有時間我很想去你們軍隊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