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墨蘭是第一次進頭等貴賓艙,但乘坐過中型客機。中型客機在經濟艙乘客登機時會經過頭等艙,所以墨蘭知道頭等艙的設施比起經濟艙,有著座椅與空間更加舒適與寬敞的優越性。如今,她低頭邁過機艙門檻,一眼眺望開去,左邊安放的一隻航空沙發椅平放了下來,上面躺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
“這位就是費老先生。”費三少拉著她的一隻胳膊徑直走到老者身邊。
墨蘭從他略帶焦急的動作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焦躁。這個老人可能是他的什麼親人吧。正這麼想,見他單膝屈下來輕柔地扶起老人的一隻手,貼近老人的耳邊說道:“爺爺,我把醫生帶來了。您不用擔心。機長會加快速度趕回去。”
老人閉緊的眼皮困難地睜了睜,看見了站在自己前面的兩張臉,尤其是在戴眼鏡的墨蘭臉上望了望,張口:“嗯。”
費三少移開位置。墨蘭代之蹲下來察看病人情況。她先是摸一下病人的手腕:脈搏很快,而且不是正常脈率,有間斷。她迅速轉向旁邊的人發號司令:“飛機內應該準備有急救箱,讓飛機上的乘務人員取來。還有,病人之前有過什麼病,在發作的時候服用了什麼藥物,病人的主治醫生有沒有特別囑咐過什麼事項,請一一都告訴我。”
本來,聽她自稱非醫務人員,他們都懷了忐忑與質疑。今看她一連串動作敏捷與判斷果決,不禁放了一半的心。有人馬上依照她的吩咐去召喚空姐。陸叔站在她身旁,回答她的問題:“費老先生有十年的高血壓高血脂,心臟也有毛病。”
“做過手術嗎?”
“做過通血栓的手術。”
“不是外科手術吧?”墨蘭解開病人的衣扣,準備用聽診器察聽心跳,不見病人胸前有外科手術的疤痕,因此而判斷,“行的是內科導管手術。”
陸叔聽到這裡不得不表出驚讚:“傅小姐,你真不是專業醫生?”
“不是。只是在大學裡做研究的時候,被教授讓去急救中心見習了半年。”墨蘭答。不過她學東西向來比別人認真。雖然她的專業是研究魚類的進化史,中間要學習一點醫學的解剖學,因此在學完醫學院的解剖課程後到急救中心進行相關見習。與她同期去的學生,對於不是本專業的都是帶了半敷衍的性質去學,而她是按照實習醫生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在短短的半年時間裡,她學得不是普通的好,以至於大學的醫學院想將她挖角。她終究沒有改行的原因,興趣是一回事,最主要是由於吳梓陽。
想起吳梓陽,她心裡有些微地疼了,明明是要忘掉他的。
機上的乘務人員拎來了急救箱與醫藥設備。墨蘭指導他人裝上氧氣筒並給病人吸上氧,另一方面自己掛戴聽診器進行聽診,最後她確定了是心臟纖顫,而且很有可能是異位性的快速心律失常。如果這樣,病人猝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除了將病人儘快送往醫院救治之外,現場應該儘快進行除顫處理。
飛機上的急救箱裡常規備有電除顫器。墨蘭從箱子裡取出完全自動導航的除顫儀,開始遵照除顫儀上的說明指示給病人的胸前與肋下貼上除顫電極片。但是,因為除顫有一定的風險性質,她必須先與病人家屬進行說明。
聽說要給病人進行電擊治療,費老先生的隨行人員反響極大。
“不能用藥物嗎?”陸叔焦慮。
墨蘭否定:“藥物無法達到立刻除顫的效果。而現在病人的心律處於一種十分不安定隨時可能心臟停止的狀態。電擊除顫,是最佳的方式,也可以說是唯一的方式。”
“可你說了電擊除顫也有相應的風險。”費三少看著她平靜得無波無瀾的臉蛋,稍微簇眉,“不能拖到飛機到達目的地醫院嗎?”
“飛機現在應是在太平洋上空航行。也即是說,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再到醫院,至少還需幾個小時的時間。太長了。我以為費老先生的情況無法撐這麼久。當然,你也可以賭一賭。”
“賭?”費三少墨黑的眼珠子慢慢縮成了兩個小圓,像是針尖一樣釘住她,“你認為我該把我爺爺的命拿來賭博?”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醫療風險。任何的醫療都帶有一定風險。費先生,你應該明白,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手術。哪個醫生都不能向你做百分之百的保證。”墨蘭進行專業的醫學解釋。然而,忽然一道風颳過她眼皮,她剛眨一下眼睛,額頭上已是抵住了一樣冰涼的東西。
“三少!”陸叔喊。
“回去!”費三少揮出另一隻手,不准任何人上來阻止他。
是什麼東西?墨蘭驚愣地抬起眼皮,見自己的額眉正中抵住的是一把黑不隆冬的東西。費三少手裡拿的這把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槍。什麼時候飛機上允許客人攜帶武器了?她飛快地轉動腦子,過濾所有可疑信息,卻不以為他們會是恐怖分子。因此費三少的衝動應是源於對於自己親人的過於緊張。當然,在美國允許私人擁有武器,她不是在急救中心沒有見過有人拿槍要挾醫務人員。只是現在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令她有點防不勝防的……
“傅小姐。既然你說了要賭。好,那麼我們來賭一賭吧。不過這個賭與一般的賭約不太一樣,不是兩輸就是雙贏。”費三少說。
這個男人真是瘋了!墨蘭深吸口氣:憑什麼救不了他爺爺就一定得賠上她的命?!不過,和一個瘋子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這時,連上病人的除顫儀發出嘀嘀嘀的紅色警報,除顫儀的心電圖顯示出現了大幅度的異性波。
“怎麼回事?”費三少拿著手槍的手微微起了抖動。
墨蘭依然冷靜沉著:“費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我一樣可以不給費老先生進行電擊除顫,但費老先生很可能會——”
“傅、小、姐。”他拿槍的手不抖了,冰冷的槍口順著她的額頭來到她的鼻樑,貼緊了她的呼吸,在她眼裡他的雙眸與槍口的黑洞一樣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我說了,你只能賭!”
第六回:這樣一支筆到了她手裡,怎麼能要?
墨蘭的胸脯急促地起伏著,不是由於懼怕,而是因於憤怒。最終她嘴角向著他的槍口一揚:好吧,看她救了他爺爺之後怎麼收拾他!
她壓根不用賭。雖然電擊除顫帶有一定風險,但是以她的知識與經驗,迅速將除顫電壓擰轉到所需的電擊值,盯著心電圖電波產生變異的一刻,快速按下電擊。
只聽電流經過病人身體輕輕的一聲撲,緊接,除顫儀的紅色警報立馬變為了綠色,心電圖顯示也變為了正常的60—100次心跳。
經歷了一場生死賭博後,墨蘭以波瀾不驚的口吻說:“老先生仍需躺著,現在只是暫時恢復為正常心律。為了安全起見,最好是在飛機到達目的地前,先聯繫好醫院和主治醫生。”
眾人聽了她的話,才從生死一刻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陸叔連連道謝,見到費三少還沒有把手槍放下,小聲提醒:“三少。”
槍口卻仍是從墨蘭的鼻樑往下走,到鼻尖,到她小巧的嘴唇,再到她堅毅的下巴頜。在最終要垂下來的一刻,費三少深幽的目光在她那雙薄而長的眼鏡片上停駐良久,宛如要透過鏡片看到她實實在在的眼睛裡。
墨蘭能感受到對方駭人的壓力,極力挺直腰背承受著。她已經救了他爺爺了,他還想怎樣?
“三少。”陸叔不得再提醒一聲。
費三少這才將搶收了回來插放入西裝里的口袋,道:“傅小姐,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陸叔。”
“是。”陸叔應著,取出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拉開拉鏈後再從一個黑色名片盒裡取出了一張鑲有金邊的名片,遞到墨蘭面前,“今後若有什麼事,可以用這張名片來找費家主事的人。費家必定全力相助。”
話說的這般客氣。墨蘭連看都沒看一眼那名片上的名字,只說:“他人有難,出手相救乃出於人道主義。若因此收禮會變成失禮。費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說完,自是不會接這份厚禮的。
陸叔捧著名片的雙手僵在半空,顯得一絲尷尬。因為墨蘭這麼做,更顯出費三少剛剛拿槍的舉動甚為失禮。費三少的面色果然有些青綠。
墨蘭見這裡暫時沒有她的事了,便自行告退。在快走到艙門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十分慎重的:“謝謝!”
聽聲音,似乎是那個三少的。墨蘭輕輕揚眉,跨過了艙門返回自己經濟艙的座位。
抬一下手腕看錶針,離到機場可能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時候疲憊反倒是開始上身了。墨蘭把頭挨到座枕上,不一會兒,便閉上了雙目。雖然在飛機上睡姿不能很舒服,但是,由於疲勞,她這一回睡得很沉。醒的時候是空姐推她起來的。
“到機場了?”墨蘭有些失措,因自己很少有這麼失態過。
她四周的旅客都已著手取行李,陸續下機。
墨蘭一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還繫著,更覺驚訝了:“是你們幫我繫上了安全帶?”
空姐搖頭,禮貌地進行解釋:“頭等艙的客人來找你,看你睡熟了,就順手幫你繫上了安全帶和蓋上被子。”
墨蘭撿起那滑落了大腿的毛毯,並交回給空姐。同時發現了自己的小西裝外套一邊口袋有些沉甸。她疑惑地把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來見是一支鋼筆,而且是一支價值高昂的鋼筆。這樣一支在筆身上塗龍畫鳳並鑲鑽的鋼筆,她似乎在某本雜誌上見過圖片。然後,在鋼筆的頭蓋上看見品牌的名字,她確定了自己的推斷。這是維斯康提全球限量版僅38支的鑽石款黑色紫禁城,為黑色樹脂材料,純18k金裝飾,熔模鑄造純的純18K金微雕配上261顆白色鑽石,內里是動力加墨裝置,筆尖為純18K金。這筆太貴重了。當年她父親可是連銀款全球限量888支的藍色紫禁城托人都沒能買到。現在這樣一支筆到了她手裡,她怎麼能要?
急急站起來,她詢問空姐:“頭等艙的客人呢?”
“已經在經濟艙的客人們下機之前先走了。”空姐答。
也是。有病人在,肯定飛機一到達,馬上第一時間送病人去醫院了。而且,有這樣驚世駭俗的一支筆。俗話說,筆和腕錶是男人身份與地位的象徵。這支限量筆的筆套內里上還刻上了主人的字:悅林。
她不認為自己能在空姐口裡打聽到病人是在哪家醫院就醫。或許人家根本就不需上醫院,自有醫務人員上家裡服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