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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螢沒有說話。
葉旌等不到回答,只好抬頭,結果撞進她如水的目光之中。
蘇螢看著葉旌的眼睛,雙手捧起他的臉,拇指在他眼瞼下的清灰上輕輕摩挲,一言不發地紅了眼眶。
葉旌慌忙放輕手勁:“這麼疼?別是傷到骨頭了,我們去醫院!”
蘇螢拉住他要去抱自己的手,搖頭:“你今天一天去了哪裡?我很擔心。”
葉旌這才恍然,她的淚不是因疼而起。剛剛遠遠見她撞到水泥樁,又坐在路邊很久沒有起身,他以為傷著了筋骨,這才匆匆現身。
葉旌放下她纖細的小腿,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就準備離開。
蘇螢一把拉住他的衣擺,撒嬌:“我膝蓋疼,走不了了。”
“……”
見他不動,蘇螢又再接再厲地走賣慘路線:“而且為了找你,我三頓沒吃了,水都沒喝幾口。”
“早餐煎餅,中午拉麵,晚上雲姨包的餃子。”葉旌背對著她,說得清清楚楚。
蘇螢眉頭跳了跳,這人的記憶力簡直無敵。
“所以,你今天其實一整天都跟著我嗎?”
葉旌不承認也不否認。
蘇螢說:“你今天不想回學校,我理解你。可是你為什麼連我的消息也不回?”
“沒想好。”
“嗯?”蘇螢扶著他的腰,勉強直起身。
葉旌察覺到身後人的吃力,不由反身雙手扶住她的手肘。
蘇螢借勢站穩了,順手拽住他的衣袖:“沒想好什麼?”
在那還隱隱帶著淚光的眸子的注視下,葉旌無處可躲,只有啞聲說:“怎麼面對你。”
蘇螢仰面,直視對方。
那張總愛帶笑的臉上有種惹人憐惜的惶惶不安,在她的注視下,目光都不知該往哪兒放似的。
蘇螢想到了惹禍的金毛,委屈的眼神,無處安放的四肢。
可他明明沒做錯什麼啊……難道要逢人就昭告天下自己曾經得過病?那才是真的有病好不好?
蘇螢抬手,從背後扶住也葉旌的背,稍微用力,使他貼近自己。
葉旌沒料到她會主動抱緊自己,身子僵了一瞬,終於輕輕地擁住她。
蘇螢說:“有什麼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連你最無賴的模樣都見過,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我……”話說了一半,被她抬頭封在唇齒間。
蘇螢閉著眼睛,全心地感受著這個人。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從沒有這樣深刻地理解過這句話。
手掌心下,年輕的身體賁張的肌肉,這個陽光得仿佛沒有半點陰霾的傢伙,居然讓她忘了,他還只是個剛滿二十的年輕男孩,他再怎麼早熟,再怎麼想逞強保護愛人,也終究還是有脆弱的一面。
溫熱的呼吸落在兩人的唇間,只有一瞬的分離,又瞬間被加深成下一個吻。
直到兩個人終於分開,都已經是氣息不穩。
“其實我很感謝當年的你。”蘇螢依偎在他胸前,手指擺弄著羽絨服的拉鏈。
“為什麼?”天知道,他有多麼恨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自己。
“我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看到爸爸從泥潭裡走出來,他沒有給我這個機會。”蘇螢頓了頓,慢慢地說,“感謝當年的你從來沒放棄拉扯自己,不管經歷多少風雨,你都走過來了,這才給了我機會,讓我遇見你,所以……我不該感謝‘他’嗎?”
葉旌沉默一會,低頭,拿下巴在她發頂用力地揉了揉:“阿螢,你就不怕嗎?”
“怕什麼?”他這個動作……好像一隻撒嬌的大型犬。
“他們說我是精神病,”葉旌說話的時候,下巴在蘇螢發頂有一下沒一下地碰觸,“我跟叔叔不一樣,我不是抑鬱症,是躁鬱症。”
“是曾經。”蘇螢糾正,順手拉開了他的羽絨衫。
內里是一件黑色針織衫,大領口。
葉旌意外,見她微微彎腰,側耳貼在他胸口。
“你喜歡……不,你愛我嗎?”
女聲在寂靜的夜裡,帶著一絲羞澀和說不出的妖嬈。
葉旌覺得自己本就加快的心跳在這一刻幾乎要躍出胸膛,喜歡的,很喜歡,喜歡到想要永遠只讓她看見最好的自己。
愛嗎?
愛的。因為愛,所以奢望她能連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也接納。
因為愛,所以極度害怕那不堪的往事無法被接納。
耳邊普通擂鼓的心跳,混合著帶著胸腔共鳴的聲音,“愛。”
明明有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只剩下這一個音節。
即便如此,蘇螢還是笑著抬起頭,食指輕輕戳著他的左胸:“吶,它說你沒撒謊。”
他的心臟,他的心跳。
葉旌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我不是在開玩笑,你真的不害怕我嗎?”明明連他都害怕自己。
“葉旌,從認識你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這副乖乖仔的模樣是裝的,”蘇螢拉起他的手,揉著指腹中間薄薄的煙繭,“我見過你抽菸的樣子,在學校,你以為我在上課,但我提前出來了。我還見過你跟邱禮源鬥氣時候的眼神,如果眼神能殺人,他大概可以死一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