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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是老皇帝,他都不會去頒那道多此一舉的聖旨,他會直接送她三尺白綾。
襄樂掉下兩行眼淚,“我不信……”她失控的推開他,哭著跑了出去。
也許是到哪裡冷靜去了吧,他搖了搖頭,沒有過多理會。可從白晝到天黑,繁星掛滿了天空,他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他焦急的出去尋找,才得知她跑出去的時候,被前來尋找她的下人抓住了。
像她這樣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少不了會吃苦頭,她救過自己,不好坐視不理。他這樣安慰自己,然後大搖大擺的找去了丞相府。
可等他到時卻看到丞相府一片縞素,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白綢。他一身白衣站在其中竟然突兀的厲害,因為他那雙鮮紅的眼睛。
丞相府的下人看到他無比驚恐,連滾帶爬的往裡跑,嘴裡大喊著:“——妖怪!有妖怪!!”
他閃身到那個下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將他提離地面,“襄樂呢?”
那下人臉色慘白,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問你,襄樂,她、在、哪、里?!”他一字一頓的說,緊緊咬住後槽牙,口腔里漸漸漫出腥甜的味道。
縞素的夜裡,是他空寂的回音。
“死,死了……”
她離家出走,丞相府和宮裡的人都在找她,若當時她跑出去遇到的是丞相府的人,還有活命機會。可不幸,最先找到她的,是老皇帝的人。
那些人奉的是老皇帝的旨意——此女禍國殃民,抗旨不尊,其罪當誅,一經發現,就地誅殺。
她在大太監尖細的聲音里,被侍衛刺死在了合歡湖邊,一劍穿心。她的屍體被扔進湖裡,有侍衛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為她收斂。
他狠狠丟下那個下人,瘋了一樣向合歡湖找過去。他腦海里閃過很多念頭,想她只是和他賭氣,故意找來的人騙他而已。想她或許已經偷跑去了北國,想她或許是去給他採藥……想了許多許多,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想,前不久還和他又哭又鬧的人,莫名其妙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就像是,聽了一部戛然而止的戲文。
可為什麼?為什麼是合歡湖?為什麼……偏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等他找到合歡湖時,早有人先他一步。遍地橫屍里,那人抱著她已經涼透的身體跪在湖邊,像座雕像一動不動。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人,北國的護國侯,襄樂喜歡的慕非遠。
他心裡像是被人重重擊打了一拳。
原來……
原來她並不是單相思。
他遠遠看著他們的背影,遠遠看著她的魂魄在合歡湖上焦急的走來走去,她對著慕非遠喊,對著他又跳又叫。她想要上岸,可每走到湖邊就不知撞到了什麼又被狠狠彈回去。
一次,兩次,三次,她不知疲倦,摔倒了又爬起來,爬起來又摔倒……後來,後來她自己放棄了。面對著慕非遠跪在了湖面上,她看著他,傷心的哭起來。
她哭的那麼慘,那麼心疼,他第一次看見會有人掉下那麼大顆的眼淚。可她哭的再大聲慕非遠也聽不到,她哭的再傷心他也看不見,他們陰陽相隔,已是兩行人。
他突然很想走過去問問她,襄樂,你想不想再變成人?
你救過我一命,那我還你一命。
他現在算是半個神仙,用點法力讓她復活輕而易舉,所以他朝她走了過去。
“你想不想活過來?”他問。
她卻在他的目光下發起抖來,本就近乎透明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
他察覺到了不對,趕緊跑過去,“襄樂?!襄……”
就在他靠近她的那一瞬間,她透明的身體在他震驚的目光里,突然化成了飛煙,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愕然的看著自己伸出去,卻什麼也沒有抓到的手。
後來。
後來他聽聞北國的護國侯血洗了整座皇宮,老皇帝被凌遲處死,頭顱掛在城門上,從一團血肉變成白骨。
護國侯為她立了墓碑,他站在她的墓碑前,看著慕非遠對著冰冷的石碑許了一個永世不能實現的承諾,說他下輩子一定會娶她過門……
他倉皇逃走,在合歡湖旁建了個住處,日日守著合歡湖,盼望著她的魂魄有一日能夠重新出現在湖面上。
因為,他的情劫還沒渡完,襄樂是他的情劫,可她死後,他的情劫也就終止在了那裡。
她一定還會再出現的,他看著自己未斬斷的情網,堅信不疑。
就這樣,他不知他在合歡湖邊守了多久,大概過去了幾十年那麼久,襄樂遲遲沒有出現,他的名字卻突然被載入仙籍,他成了有史以來第一位修成上仙的鼠仙人,一時轟動六界。
他記得自己曾撰讀史書,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仙有九品,凡升仙得道之時,先拜青提帝君,後才得升入九天,入參三清,拜太上而觀元始。」
所以按照天庭規矩,他在成為男仙之前,是先要拜見過青提帝君,經由他點過頭後,他才能升入九天。
可現在,他連去方諸山的東華台,拜見青提帝君這一步都省了,他渾渾噩噩,想不明白原因。
專門來給他送喜帖的仙使笑眯眯的遞給他一卷綢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