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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啊。”賀沖笑著說,“殯儀館有那種小格子,租金只需要八千塊錢,我把骨灰先寄存在那兒了。”
“那不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嘛。”
周茉被他逗笑:“你那天,為什麼拿著玫瑰去?”
“沒人規定參加葬禮一定得帶菊花吧?我媽這人比較虛榮庸俗,所有的花里她就喜歡玫瑰,並且越貴的那種越好。”
他笑得有點吊兒郎當,眼睛卻幽深有神,和他對視的時候,莫名有種靈魂被看透的感覺。就仿佛是那一天雨霧中看見的玫瑰,如火光一般,突然讓她心裡升騰起一種自己也道不明的躁動。
“玫瑰花挺襯她的。”
“是嗎……”賀沖笑笑,“你覺得她的名字好聽嗎?”
“好聽啊,賀宓,‘宓妃留枕魏王才’。”
“她自己改的,其實她跟老頭兒——顧洪生——結婚之前,不叫這個名。”
“那叫什麼?”
“賀桂花。”
周茉“撲哧”笑出聲:“你騙我的吧?”
“騙你幹什麼?”
周茉抬眼去看他,從他臉上沒瞧出多少悲傷的影子。他寧願不要六千萬的別墅,也要幫賀宓爭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這樣的人,究竟是傻,還是赤誠呢?
這時,賀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特大聲的一個響鈴:“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賀沖瞧了一眼屏幕,是韓漁打過來的。
韓漁急得好似火燒眉毛:“老賀,你把人小姑娘帶哪兒去了?趕緊給我原封不動地送過來!她家長找來了,說再見不著人就要報警說咱們綁架!”
外面日頭灼烈,周茉這才驚覺居然已快到晌午了。
賀沖的車停在場地正中央,是一輛很舊的吉普車,但收拾得很乾淨,車玻璃上連一點灰塵都沒有。
周茉打開副駕駛門,徑直鑽進去往皮椅上一坐,下一秒便“啊”了一聲,一下彈了起來。轉頭一看,剛把車鑰匙插進去的賀沖正一臉難以形容地瞧著她。
賀沖幸災樂禍:“燙吧?”
“燙。”
“不曉得等我開一會兒空調了再坐上去啊?”
周茉很委屈,來接送她的家裡的車,進去便冬暖夏涼,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生活體驗。
兩人站在日頭底下等著車內降溫。賀沖看她被太陽曬得快睜不開眼,又細皮嫩肉的,白得發光,便打開了后座,摸出一把黑色的雨傘遞給她。
周茉這一下倒有些受寵若驚,忙說“謝謝”。
賀沖點了一支煙,手伸進駕駛座內,感受了一下裡面的溫度:“你怎麼一個人跑去酒吧喝酒,失戀了?”
沒聽見她吭聲。
賀沖抬眼一瞧,周茉目光低垂,神情低落。
嘿,居然猜對了。
賀沖笑出聲:“感謝我吧,幸虧是我在,不然你昨晚上就凶多吉少了。”
“那不是個清吧嗎?我專門找同學打聽過了,她說清吧不會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說這家酒吧新開張,便宜,地址都是她給我的。”
“你也不怕被人撿屍?”
“‘撿屍’是什麼意思?”
賀沖這下真是無言以對了。
周茉有些難為情,小聲解釋:“我是第一次去酒吧。”
賀沖微訝:“二十歲,連酒吧都沒去過?”
周茉卻沒回應,把傘往下壓了壓,也學賀衝去試車內的溫度:“可以上車了嗎?”
賀沖看她一眼,一把拉開了車門:“上吧。”
車裡還有些熱,尤其是皮質的座椅,剛挨上去仿佛置身蒸籠。周茉背上登時浮起一層汗,把吹風口的方向調了一下,正對著自己。
賀沖不自覺地瞟一眼,她頭髮已經半幹了,又長又順,垂在T恤前面,發尾的水在腰部浸出一攤水漬。他收回目光,滅煙,放手剎,發動車子。
道路破敗,被超載的大卡車碾出一個一個的坑。沿途皆是不過四層的小樓,遠處的莊稼地綿延起伏,綠浪一層翻過一層。
“這是哪兒?”
“城南,雁南鎮。”
“西城有這樣一個地方嗎?”
對於這位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的言行,賀沖已開始見怪不怪:“你生活的範圍,怕是沒離開過你們周家的大宅子吧。”
本是諷刺,卻聽周茉懨懨地答:“差不多了。”
這時,“日落西山紅霞飛”又響了起來,輪胎顛了一下,賀沖接起電話,沒好氣地說:“又怎麼了?”
“沖爺,送回來沒啊?人家真要報警了……”
“我還在雁南,離著有二十公里呢,我給你飛回來嗎?”
韓漁欲哭無淚:“你大侄女在你旁邊吧?你把電話給她,讓她給你大兄弟先通個信啊……”
賀沖把手機遞給周茉:“接電話,跟你爸媽報個平安。”
周茉拿過他的手機,又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都2016年了,他還用著非智能的直板機?果然是經濟狀況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