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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正捧著它喝粥,聽到這兒眯起眼:“我不!”
“你就會這一句,要不就是‘你就不’,我說什麼你都反著來,好玩兒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只是在微笑。說完後他又喝了一口粥,就算那麼粘稠的玩意兒,他喝的時候仍舊優雅得像喝茶。夏憶茶感嘆,如果以後誰嫁了他,那她豈不幸福到每天都在看電影。
她得寸進尺:“那是!”
鍾逸好看的丹鳳眼眯起:“你說是就是啊?”
夏憶茶笑嘻嘻得,也不回答他,而是學著鍾父講:“吃飯不准說話!”
話題就此岔開,而且岔到了八百里遠。其實夏憶茶不見得有多麼喜歡這隻碗,但是她已經懶得換。
也許就只是懶惰,而不是習慣。其實只要想換,什麼都能煥然一新。儘管很難,但是並非不可達到。夏憶茶記得高中老師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不要盡力而為,而要全力以赴。全力以赴了,你就不會後悔。她記得當時自己聽得心情澎湃,將這句話奉為經典,在高三那段煉獄般的日子裡,她每天都在默念這句話,就像是有了一個信仰。
不過那是對於學習而言,有的時候全力以赴了,反而會後悔。這個道理她知道的就比較晚,而且是親身實踐得到,不過印象也更加深刻。
她記得她自己很小的時候學騎自行車,父親在後面幫她穩著車后座,她在前面歪歪扭扭地騎。她一直叫喊著不讓他鬆手,她以為沒有後面的扶持,她會摔倒,會疼得厲害,還會很難堪。但是他最終還是一邊鼓勵她一邊鬆開手,接著她摔倒,卻發現並沒有鼻青臉腫,甚至連皮都沒有擦破。夏父說:“我總不能在後面一直扶著你。你看,困難都是來勢洶洶,但也都是紙老虎。”
她當時很小,雖然沒有摔到,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怨憤。但是她後來終於明白了夏父的話,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你依靠一輩子,除了你自己。而困難,也終究會挨過去。
屋子裡安謐得出奇,只有夏憶茶低低喝著薑湯的聲音。鍾逸接了電話出去,她的餘光看著他不急不慢地往外走,她受到了前幾天在派對時的教訓,不敢再抬頭。
她聽到門關掉,才抬起頭來打量房間。
這是她原來住的臥室,依舊是乾淨整齊,大概是勤勞的李嫂常常清掃的功勞。窗前雨後的陽光比往常更加刺眼,照在豐茂的綠蘿上,好像在閃閃發光。綠蘿葉子鮮翠欲滴,似乎和原來沒有兩樣。窗台上是她以前做的布藝品,還有一副西洋棋。布藝品是她一針一線自己fèng上去的,可惜她女工實在是差,針腳既不連貫也不綿密,不過布料卻是上等的好布,而且扣子還是一粒粒的寶石袖扣。
她記得自己那段時間瘋狂迷上了布藝,於是拉著李嫂天天討論這種東西。布料沒打算特地去買,就打算用她自己以前的衣服。不過她有次瞄到了鍾逸襯衫上精緻漂亮的袖扣,心中垂涎欲滴,想要來做布藝,但是又不敢,天知道他的衣服足夠買多少件她做的這些所謂的“工藝品”。
但是她真的很想要,人家說得好,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每次鍾逸回來的時候夏憶茶總是會盯著他的袖子看,而且越發地心動,最後她實在忍不住,那天鍾逸剛剛坐進沙發,她就悻悻說道:“好漂亮的袖扣啊……”
鍾逸啼笑皆非,他注意到她盯著他的袖子看了好幾天了,但是她不說,他也不拆穿。他一直等著她什麼時候和他親自要。不過,果然如他所料,她才不會直接伸手。什麼都打迂迴戰術,這才是夏憶茶的風格。
鍾逸配合著她抬起袖子看了看,裝模作樣地說:“嗯,那是當然。”
夏憶茶抬眼,看到他戲謔的眼神,瞬間明了,於是惱羞成怒,哼了一聲轉身要離開。走之前還居高臨下地斜睨了他一眼,她站著他坐著,夏憶茶突然覺得古代皇帝睥睨群臣大概也就這個樣子了。
鍾逸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想要就拿去,不用拐彎抹角。”
夏憶茶意圖被拆穿,覺得有點臉紅,於是外強中乾:“我什麼時候拐彎抹角了?”
鍾逸拉長聲音說:“哦——沒什麼時候。”
夏憶茶把一個抱枕摔過去,鍾逸躲開,她又摔,鍾逸再躲,最後客廳一片狼藉,李嫂出來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晚飯吃完後,鍾逸真的給了她好幾件衣服,而且看起來還全是嶄新的,大概他都沒怎麼穿或者壓根兒沒穿過。
他故意做出心疼的樣子說:“我覺得我這叫買櫝還珠。”
夏憶茶心滿意足地轉著袖扣笑:“錯,這叫推波助瀾。”
“你說的也不對,你的語文成績真差,幸虧學的是理科。”
“你比我更差,怪不得只能學理科呢。”
“喲,幾天不見,口才見長了啊。”
“這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謝謝。你襯衫的布料這麼好,我也收了。下次趁我心情好的時候,大概會給你做個錢包玩玩。”
鍾逸憋住笑,說:“謝謝啊。我肯定會珍藏在保險柜里的。”
他還不如直說她做的錢包只能放進博物館裡朽掉。夏憶茶把被剪得像是一團抹布的襯衫扔過去,鍾逸接住,但是這只是聲東擊西把戲的幌子,夏憶茶趁著他沒留神,突然軟綿綿的拖鞋就踩上了他的腳。
雖然是拖鞋,還是冬天的棉拖,但是夏憶茶的腳勁夠大,鍾逸疼得直噝氣:“很軟和吧?”
夏憶茶笑得格外燦爛:“必須的。”
“麻煩您讓我撿一下我的腳吧,它掉了。”
她輕輕鬆鬆抬起腳:“沒問題。”
不過她也知道,那不過是鍾逸讓著她。她在他面前可以無所顧忌地任性,而不必擔心被人打罵或者責備。但是後來,她才懂得,任性很奢侈,奢侈到挪用後是無邊無際的心疼。
窗台上放著的那副西洋棋,還是鍾逸出差帶給她的生日禮物之一。那是一套彩色水晶象棋,她一直很喜歡這些小東西。當鍾逸把精美的盒子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故意仰望著他,眼睛眨啊眨:“裡面是什麼?”
鍾逸回答:“你喜歡的某些幼稚的小玩意兒。”
夏憶茶拿起盒子掂了掂,還挺沉:“幼稚你還買。”
“你不知道,我當時買的時候售貨小姐是怎麼看我的,我估計跟看我抱個泰迪熊差不多一個眼神。”
夏憶茶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人家還會鄙視你麼?你一記眼神過去,人家還不熱臉相迎?”
鍾逸皺皺眉,說:“我幹嘛要一記眼神看過去,我買的是東西又不是人。說得我真像公狐狸精。”
夏憶茶笑,“買人?怎麼買?”
鍾逸咳了一聲,說:“少兒不宜。”
夏憶茶還沒有怎麼聽到過這類新聞,這個話題就像是誘人的櫻桃一樣新鮮無比,鍾逸攔她根本攔不住。她興沖沖地問:“你‘買’過人??”
鍾逸義正言辭:“怎麼可能。”
夏憶茶點點頭,自言自語:“也是,你根本用不著買。”自然有人倒貼。
鍾逸哭笑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要不要看禮物?不看我去睡覺了,我今天加快速度趕回來,覺都沒睡好。”
“不要走啊,這麼好的話題扔了多可惜。”
“你有把垃圾當寶貝的癖好,我可沒有。”
夏憶茶立刻拿眼瞪他。
“嘖嘖,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
夏憶茶撇撇嘴,卻立刻安靜下來,然後淺笑,雙手束在身前,微微彎腰,行了個日本女子的鞠躬禮,話語輕輕:“鍾逸君。”
她做完行禮後便立刻收回成原來的姿勢,鍾逸大笑:“行啊你,都快成人精了。”
夏憶茶吐吐舌頭,說:“這些東西誰不會啊,不過,現代人又不像古代人,沒事幹就會說,某某君,別來無恙乎?然後那邊回答,一切安好,多謝某某君掛念。天天做這個多累。”
鍾逸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表示同意,之後說:“快拆快拆,我聽完你的感謝就去睡覺。”
夏憶茶看他眼球周圍雖少卻貨真價實的血絲,很乖巧地拆開一條條帶子,然後就看到那副華麗的西洋棋出現在眼前。
鍾逸說:“我找人定做的。還算不錯吧?”
“真是自戀,有自己夸自己的麼。”
不過她確實很喜歡。水晶的象棋,兩方只用棋子上面不同的顏色來區分,小巧精美。夏憶茶執起一枚小卒子,說:“真的很漂亮。”
鍾逸打了個呵欠,說:“這麼簡潔的感謝?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