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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憶茶卻不肯放過他,她的心臟劇烈收縮,聲音也變大:“你也知道是徒增煩惱!你既然知道這樣的報復沒什麼用,你何必又這麼做?上上輩子的事,你記得那麼清楚,那你是不是要帶進仇怨墳墓里?我爸爸媽媽死了你就安心了?你就順心了?他們有什麼罪?你怎麼不把我也一起弄死?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我現在去告發你,你是會坐牢的!”
鍾天剛閉上眼,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歲:“憶茶,我對不起你們全家。你要怎麼做都隨你,這全是我造的孽。”
夏憶茶站起身,努力抑制住發抖的身體:“我能怎麼做?我難道還要像你一樣麼?我沒那麼蠢。”
她轉身,抬頭,欲走,卻呆住。
鍾逸站在門口,面色蒼白。
夏憶茶看了他一眼,繞過他繼續走。
她的手腕被握住,夏憶茶語氣平靜得嚇人:“放開。”
鍾逸嘴唇緊抿,握著她手的力氣大得讓她隱隱發疼,夏憶茶腦里一片混亂,語氣冷了好幾度:“放開。”
鍾逸沒有反應。夏憶茶突然一下子猛力摔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夏憶茶急匆匆走在療養院的路上,眼淚就像珠子一樣大顆大顆掉下來。她剛剛反應過度,可是現在要是讓她再回去,她做的不一定就比剛剛好。
回到家,夏憶茶請了假,就把手機關了機,自己窩在公寓裡,好幾天都沒有踏出去一步。她嚴重失眠,趴在床上就是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到最後她吃了安眠藥,但是沒效果,重新看藥瓶說明,才發現把藥拿錯了。換了藥之後,她好容易睡著,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又覺得心裡空空的,睜著眼一片茫然。
她本來以為這件事隨著鍾父的逝世會消散,卻沒想到生活就是一部製作精良的舞台劇,情節發展完全出乎意料。
夏憶茶支著腦袋,想去撞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她恨鍾天剛,可是當她氣急後對他說了那些話後,自己又覺得不忍心。每個人都有糊塗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老去的時候,夏憶茶看著鍾天剛渾濁的眼,有那麼一瞬覺得,一切質問都是蒼白無意義。她的爸媽已經死去,再怎麼歇斯底里他們都不會再回來。鍾天剛還活著,卻也在背負著自己的罪孽。
鍾逸握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夏憶茶突然自己幼稚得可笑。第四十五章 …想不到連鍾逸也瞞她。鍾逸知道鍾父還活著,但當她問他為什麼不去鍾天剛墓地的時候,卻不說。她驀地想起寧怡娜在她失憶後第一次來看她,當時她欲言又止的語氣,現在是那麼明了。他們都知道,並且瞞了她不到三年,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夏憶茶頓時覺得心涼到刻骨。
她在床上爬起來去洗漱,忽然很狗血地想起了《河東獅吼》的那段經典台詞:從現在開始,你只許疼我一個人。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對我講得每一句話都要真心。不過想到後一句話的時候,她倒是真的有點難受了。
夏憶茶一個人在公寓裡待了一周,直到顧言菲來看她。
夏憶茶去開門的時候,顧言菲嚇了一跳,捧著她的臉說:“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一周沒見,臉都瘦了一圈!”
夏憶茶好久都沒說話了,這時候張口說話都稍稍地有點不適應,聲音有微微的沙啞:“嗯,沒事,正好減肥了。”
顧言菲皺著眉進屋:“窗簾也不開,屋子裡這麼黑,這是要做什麼?躲進小屋成一統,挺美啊?”
夏憶茶扯扯嘴角,坐下來:“你怎麼來了?”
顧言菲湊過去挨著她坐下:“你都一周沒上班了,聽說鍾逸也沒來上班。給你打電話還關機,我們還以為你們提前去度蜜月了呢。結果今天經理說你請了假。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今天中午吃飯了麼?”
“吃了。”
“是什麼?”
“泡麵。”
顧言菲翻翻白眼:“早上呢?”
“泡麵加雞蛋。”
“昨天晚上?”
“嗯,好像沒吃。”
“夏憶茶!”顧言菲被氣得不輕,“你這是幹嘛?自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鍾逸呢?你們吵架了?”
夏憶茶打開抱枕後面的拉鏈,把手無聊地伸進去:“沒有,就是婚禮取消了。”
顧言菲大吃一驚:“為什麼?”
“發生了一點兒事,不能舉行了。”
“鍾逸花心了?”
“不是。”
“他性格不好?不符你的意?”
“不是。”
“那是什麼?”
夏憶茶扁扁嘴,突然頭枕著顧言菲的肩膀說:“你讓我枕著你哭會兒吧。”
顧言菲一聽,肩膀稍稍放低了些,寬慰她:“沒問題。”
夏憶茶真的低聲嗚咽,接著就是放聲大哭。顧言菲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哭吧,哭過了就好受多了。”
夏憶茶哭得心臟發緊,直到喘不過氣來。顧言菲邊幫她順氣邊嘆氣:“要是解不開疙瘩就出去旅遊吧,我陪你。別總在屋子裡待著,多憋悶。”
說到就做到是顧言菲的名言。她們的行動迅速,第二天便踏上了飛機。顧言菲說:“現在這季節去海南最好,大冬天的,我們去那裡泡溫泉最合適。然後再去香港購物,女人麼,不打扮就是對不起自己。鬱悶的女人更要會打扮自己,讓男人們後悔。”
夏憶茶哭笑不得。
她們提前把年假請出來,在海南待了兩周,又轉往香港去狂拼。顧言菲和夏憶茶一家家地轉,等到轉不動了才回賓館。夏憶茶說:“你走這麼久,吳侃就不擔心?”
顧言菲一臉無所謂加怨憤:“他要是擔心了我叫菲言顧!”
敢情又是在吵架,夏憶茶聳聳肩,由著顧言菲拖著她走。
她倆的手機自始至終都沒有開機,每天拿著張地圖到處跑。夏憶茶每天和顧言菲喝咖啡購物,購物喝飲料,過得十分愜意。到晚上的時候,她們窩在房間裡,一人占據一個單人沙發,毫無形象地把酸脹的腿搭在沙發扶手上,有的沒的聊著天。
顧言菲說:“那天吳侃說他最討厭的就是我在外面一點不都給他面子。靠,男人面子就跟紙一樣薄,我又不是保姆,我幹嘛要給他呵護。”
夏憶茶淡淡地笑:“有的時候一直顧及著面子會很累。”
顧言菲表示嚴重同意:“就是啊,在家的時候何必分得那麼清。有時候我在想,人這一輩子就這幾十年,是咱哭的時候多還是笑的時候多。”
夏憶茶抿嘴:“大概是笑的時候多吧。有的時候在外面笑著笑著,回來就不知道怎麼把肌肉收回去了。”
顧言菲說:“所以說,有的時候要學會忘記。我有時候就在想,有些事,想不明白,還不如不想明白。”
夏憶茶笑:“敢情你在說服我呢。這麼文藝范的話,竟然是你說出來,好驚訝。”
顧言菲作勢去打她,夏憶茶邊笑邊躲開,最後還是失敗,吃了顧言菲一個抱枕。
夏憶茶和顧言菲回去的時候已經臨近春節。夏憶茶怎麼也忘記不了那一幕,顧言菲站在T城的機場,衝著站在對面的吳侃大大地撲了過去。夏憶茶在一邊看著他們笑,心裡還是有點酸酸的。
這種感覺,只有自己能體會。夏憶茶記得,她任性發火的時候,鍾逸都像是浮塵般不放在心上。她甚至摔東西,結果他還是在一邊閒閒地看著,她氣得快,消得更快。而且每次氣消之後她會很歉疚,所以每次基本上鍾逸都是先苦後甜,遇苦就思甜。
她走過去和他們道別,聽到吳侃說:“出去一圈兒,瘦了點兒,抱起來硌得我疼。”
顧言菲掐他:“你還敢說?!”
夏憶茶趁著他們打鬧的空當說:“我先走了。”吧,我送你。”
顧言菲也是說:“就是,這麼晚了一個人多不安全,一起走吧。”
夏憶茶眨眨眼,笑著說:“壞人姻緣要遭雷劈的,我還是不做電燈泡了。”
她最後還是打車回家。夏憶茶低著頭走出電梯,從香港和海南帶回來的東西太多,她拿了這個就掉了那個。正被弄得頭大,忽然一隻修長的手要幫她拿過去大部分東西。她頭一蒙,立刻反應過來,就是不鬆手。
鍾逸久違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幫你。”
夏憶茶揚起臉:“不用,謝謝。”
鍾逸淡笑:“幾天不見,這麼客氣?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夏憶茶氣噎。她又沒再次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