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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塵駭然轉頭,什麼都沒發現,一回頭,正看見聶染青咬著唇笑,於是咬牙:“得,我不跟你倆治氣。”語罷拂袖而去。
他一走,聶染青像長了狗鼻子一樣在習進南身上聞,還一邊問:“最近又賺錢了?”
習進南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嗯,賺了一小筆,你幹嘛?”
聶染青站直身體,拂了拂裙邊往前走,輕飄飄留下一句話:“怪不得剛剛一直聞到一股臭味,原來是孔方兄的味兒。”
習進南哭笑不得,聶染青一向睚眥必報。
聶染青覺得站得有點兒累,正打算找個座位休息一下,習進南卻忽然說:“走吧,我們回家。”
她其實也巴不得回家,依言被他牽著走,順便說:“怎麼這麼早?”
習進南的話一向乾脆簡潔,惜字如金,這次也不例外:“累了。”
就倆字,真是吝嗇得要死。聶染青無語,跟在他後面,還是忍不住看了眼身後,沒想到卻正正對上陸沛的眼。他很平淡地看過來,如果就這樣也罷了,接著他竟然對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真是百分百璀璨,堪比大廳吊頂的燈光。聶染青倒吸一口氣,腳下一頓,身體又被前拉,差點摔倒。
他倆回到窗明几淨的家,聶染青一腦袋就扎進了柔軟的沙發里,鞋子踢到地上,花了很長時間弄的頭髮被她壓成一對枯糙樣,聶染青順手拔下一支卡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累死了。”
習進南對她的動作司空見慣,對她前面說還行後面就說累死了也是司空見慣,聶染青支著腦袋看他有條不紊地脫下那革履,再是那西裝,再摘掉領帶,然後是手錶,接著是優雅轉身,進了臥室去洗澡。
他對她習以為常,她對他也是一樣。出門前是衣冠楚楚,進了家就是衣冠禽獸。不過如果禽獸也有級別的話,那習進南是比較高級的那種。不管他多麼晚回家,都能做到有理有潔,理的是衣服,潔的是身體,其他的都統統往後滾。
習進南這個人,笑的時候那叫面如冠玉,一臉春色,不笑的時候那叫一臉包公,還帶著疏離。他不說話的時候就讓人心慌,臉沉下來的時候更是可怕,所幸他平時總是很溫和很無害的模樣,還勉強算是環保無毒生物一枚。
自兩年前嫁給習進南,聶染青的生活重心就開始轉移。聶染青覺得自己從小到大似乎一直都是三點一線,學校,家,然後就是商場,偶爾散步,還是在自己家小區里。她上高中的時候還想著等工作了自己賺了錢就和陸沛一起去環遊世界,這個想法在她腦子裡盤旋了一中午,興奮得她午睡都沒睡好,想不到現在工作了,照樣還是學校,家,商場這三個地方。
人生總是出離既定軌道,聶染青想,她從出生來二十年間從沒想過自己會嫁給除了陸沛以外的其他人,這不也還是嫁了,而且還是閃電結婚。
第 三 章
3、
聶染青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長很長,長到她覺得幾乎包括了她和陸沛從小到大所有的回憶。她夢見自己黏著陸沛去學校去商店去爬山,直到陸沛忍無可忍躲進了男廁所;她夢見自己成功擠掉聶染兮和陸沛兩人去了電影院;她還夢見高考成績下來後,陸沛告訴她他想報自動化,而她想和他繼續一個班,於是瞞著所有的大人和陸沛報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她還夢見自己對陸沛說,陸沛,為什麼我會對你這麼死心塌地,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結果陸沛笑得狡猾,眼中卻是溫暖,他抱著她,在她唇邊低低地笑,和煦如陽光的聲音響起來,她聽見他說,我就是要讓你對我死心塌地,這樣你就跑不了了。
夢裡的場景十足的美好,聶染青卻在睡夢裡出了一層一層的冷汗,並且不斷地搖頭,她大口呼吸,就像是無聲地呼喊,她在昏昏沉沉間手拼命亂抓,隱約聽到有人低哼一聲,接著她感到有人在輕輕拍打她的面頰,聶染青覺得口乾舌燥,猛地清醒過來,才發現這是一場夢,大舒了一口氣。
床頭的燈光亮著,習進南坐在她身邊,漆黑的眸子很清明,他沉沉地看著她,伸過手摸摸她的額頭,柔聲問:“做噩夢了?“聶染青無意識地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習進南見她平靜下來,下了床去接水。
聶染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一抬頭,習進南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背著光,目光深深淺淺,看不真切。她看了看床頭上的鬧鐘,上面已經堪堪指向了三點,聶染青有點愧疚:“吵醒你了。”
“沒事。”
聶染青張張口,想說點兒什麼東西,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接著燈被關掉,窗簾擋住外面的喧囂與光亮,聶染青重新躺下來,努力培養睡眠,可惜怎麼也睡不著了。她的腦子裡充滿了各種奇思怪想,最後自己弄得自己頭昏腦脹,睜著眼眼皮發酸,閉上眼又覺得神經“突突”地跳動,腦子裡就像有根線在盡最大限度地拽著,就是放鬆不下來。
早晨的時候習進南醒了,聶染青暈暈乎乎地趴在床上不肯動彈,裹上被子又閉上眼,嘟囔了一句:“早飯你去做吧,我困。”
習進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今天沒課?”
“雙周,不上。”聶染青覺得眼睛酸澀又腫脹,聲音都跟著低了下去。
她本來只是說說,本打算再在床上膩上十分鐘就起床去做早餐的,結果習進南卻真的去做了。
聶染青覺得最近習進南反常的好脾氣。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戴著圍裙忙碌的習進南。他低頭切菜時,眉目沉靜,側臉俊美,清晨的陽光灑進來,習進南站在廚房裡,甚至帶了點兒金色。這個情景並不常見,聶染青心中居然莫名地湧起了某種溫暖。
聶染青看著他,歪著頭問:“習進南,你從哪裡學來的做飯。”
習進南並不抬頭,反問她:“這種東西還用學嗎?”
聶染青無語望向天花板,吐出兩個字:“自戀。”
結婚前聶染青曾經惡補過烹飪班,雖然烹飪課上學到的東西大多數在婚後並沒有用到。習進南在吃飯這方面的習慣怪異得很,他在家的時候很少說飯不好吃,除非她做得糊了或者實在難以下咽。但是他去了外面卻是挑剔得很,有次聶染青和他出去吃飯,習進南面對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皺了皺眉,那天聶染青心裡並不舒暢,看到這兒不禁說,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難伺候,酒店也就不用做了。
習進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要是酒店裡做得都像家裡那種水平,那它也不用開了。
聶染青瞟了他一眼,他這話擺明了就是暗示她做的飯不好吃嘛。她擦擦嘴角,慢條斯理地說,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好吃的話,可以自己做啊。
想不到習進南卻微微一笑,看著她就像在包容一個賭氣的孩子,聲調也是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娶的是老婆,又不是廚子。
聶染青噗哧一聲笑出來。
習進南一向很會轉移話題。
聶染青覺得,習進南這麼難得的參與茶米油鹽醬醋茶,十指都沾了陽春水,她不表示一下感動有點過意不去,於是在習進南去上班前主動幫他打領帶,結果卻在他脖頸上發現了一道刮痕。
刮痕不大,但是在習進南的脖子上卻很醒目,聶染青看著不說話,習進南覺察到異樣,順著她的目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理解過來,笑了一下:“你昨晚的傑作。”
她這才恍惚想起昨晚做夢亂抓的場面,並且再次感到赧顏,剛想說點兒什麼,習進南卻湊近她,曖昧一笑:“幸虧是脖子,要是在臉上,如果有人問我昨晚幹嘛了,我怎麼交代。”
聶染青面無表情地把他推回原位:“去!”
等習進南離開後,聶染青看著外面艷陽高照,這正是讀書的好時機。她從書房裡隨便抽出一本書,打算就把今天奢侈地浪費過去。
《聖經》的書皮和內容都給人厚實感,可惜聶染青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把書攤開放在自己臉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習進南無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總喜歡以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兒示人,聶染青對這一點非常嗤之以鼻。可是她在他面前又確實感覺自己像個小孩子,不管做什麼他似乎都有比她更好的辦法。不管她怎麼成熟,也不如他十分之一的精明與老練。習進南比她長四歲,這四圈的年輪不是白長的,每次聶染青的刻意撩撥,到最後肯定會變成她的束手無策。所幸兩人很少干預各自的生活,而且習進南一直讓著她。
他從來都是不動聲色,習進南不說話又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倆字,深沉。聶染青有次看到他面色平常地通電話,掛斷後就一聲不吭地去了書房,當時她沒在意,等第二天她去書房收拾桌子的時候,卻發現桌子上一厚疊的白紙已經全部被鋼筆劃出觸目驚心的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