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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想得頭大,索性把盒子蓋上,又放回了原處,並用一塊蘇州刺繡蓋得嚴實。她在心中對自己說,等她平復了心情就去還掉。

    她在合上抽屜的時候又看了一眼,方方正正的盒子,在繡布的遮掩下依舊能凸顯出四個小小的稜角,讓她突然很詭異地想到了一個很不吉利的東西——棺材。

    聶染青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在離婚後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嘆氣,那樣會打擊人的信念,削弱人的毅力,可是她現在再也忍不住了。

    等聶染青總算整理完各種東西,都快累癱了。她倚倒在沙發上,餓得要命,開始無比懷念那香氣撲鼻令人食慾大開的習氏牛肉湯。

    不過她應該再也吃不到,一想到這一點就讓聶染青無比失望又無比失落。她在心裡默念她並不是留戀習進南,她安慰自己說只是留戀牛肉湯。她一遍遍地對自己這樣說,就像初入佛門六根尚未清淨的和尚,跪坐在蒲團上一遍遍地誦念著佛經祈禱,仿佛單是這樣的暗示就能讓自己達到無欲無求的境界。

    聶染青堅信自己只是尚未忘記那些比較美好的回憶,而並非刻意想著某個人,但事實是她又確實常常想起習進南。比如說,她那天只是偶然瀏覽電視,偶然就播到音樂頻道,偶然就聽到舒緩安謐的鋼琴曲傳出來,接著偶然就想到了習進南的手。習進南的手指修長,瘦而有力,很適合彈鋼琴。而就她半斤八兩的鑑賞水平來聽,他彈得確實也不錯。手指在鍵盤上靈活跳躍,很好聽的曲子就流瀉出來。  

    那個時候正值黃昏,夕陽的光束透過窗子,和音符一起零零散散地灑在空間裡,很是安寧祥和。她神經放鬆,有些昏昏欲睡。

    應該是很有感覺的一幕,沒有人忍心打擾,人和夕陽都快要融為了一體,聶染青甚至覺得自己願意就此沉淪進去。

    時隔多天,習進南的氣息似乎依舊殘留,雖然實際上已經空空蕩蕩了很久。她有那麼一瞬間想把整座房子裡里外外重新翻修一遍,就算花再多的銀子她也肯。可是又想了一想卻作罷——事物畢竟都是無辜的,她收拾不乾淨自己的心情,那麼再翻修也是白搭。

    她現在不得不承認,老人再一次說得對,婚姻是大事,不得兒戲。他倆那樣倉促地結婚,接著又突兀地離婚,無論是在外人和自己看來,都算不得莊重。

    所以她現在只好自己承擔後果。結婚又離婚是一件無比耗心耗力的事,原本瑣碎雜亂無生命的東西組成了這個房子,現在卻又因著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意義頑固地占據人心一角,並且揮之不去。

    這還不算完,連聶染青自己也開始回憶。她無奈地發現,現在無論怎麼掩飾,她都還是暫時忘不了結婚後的那些事。習進南彈鋼琴的模樣,他做牛肉湯的模樣,以及他們在沙發上難得的打鬧,還有兩個人興致勃勃的鬥嘴。這些東西時時竄入她的心神,沒什麼預兆,不受控制,肆無忌憚地折磨著她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連她自己都要鄙視了自己。  

    她把這些統統歸結於離婚過渡期,就像是被截肢的病人在開始會有幻肢的感覺一樣。可是她又必須克服。只是她一向懶,自詡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對現狀更是懶於改變,現在突然一下子要被動地適應,覺得十分不習慣。

    但是再怎麼不習慣,也是可以成功改掉的。她有次暑假體驗了一把做收銀員的感覺,當時只做了一個月,但是等到再回學校,見到百元大鈔她就有了想驗一驗的衝動。不過那也只是一段時間的事,現在早已把這毛病改掉。習慣只是藉口,只要肯,沒什麼不能戒不掉。

    聶染青記得自己上初中的時候,有次和一個男孩子吵架。那時她正值叛逆期,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已經成熟,而罪責又不在她,於是更不肯相讓。可是她又不會罵髒話,反而被他的髒話刺激到,所以哭得稀里嘩啦。那天晚上她明明十分傷心,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沒這麼委屈過,可是等睡過一覺,她卻徹徹底底地忘記了前一晚發生的事。她神色平靜地吃完早餐去上學,那個令她厭煩的男孩子和那天晚上的心理陰影都在她的睡夢裡一併被扔到了天邊。

    再想起來已是半年以後,她那晚看著暈染的月光,突然腦海里就閃現了這件事,她早就不傷心了,只是覺得奇妙——當時明明記憶深刻,可還是被構造奇特的神經不聲不響地拂去了痕跡。  

    不過,聶染青覺得自己以後肯定會想起這段婚姻。她不能保證一輩子都記得,可是她起碼捨不得忘掉。

    現實有些讓人失望,聶染青在又一個失眠又不肯吃藥的夜晚突然萌生了看童話的興致。安徒生的童話一頁頁翻過去,看到王子和公主或者是灰姑娘幸福地在一起的時候,她十分想笑,看到小美人魚化成泡沫消失的時候,她卻麻木。總之看哪一篇都不舒服,於是撇撇嘴扔到一邊,又翻開了一千零一夜。

    開篇依舊是宰相的女兒山魯佐德給國王山魯亞爾講故事。她第一次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好像還不到10歲,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裡面主人公的名字和她周圍人的不一樣,但文字還算勉強認識。可是故事就完全不理解了,聶染青至今仍舊覺得這是給成年人看的童話,並不適合小孩子。她當時看完開篇後一頭霧水,只覺得山魯佐德真是偉大得不得了,因為她竟然能把一個故事講那麼久,一千零一夜,這中間要喝多少水才能保持不口乾。還有國王也實在太幼稚了,都是娶妻的人了,竟然還要人家給他講故事,而且還很津津有味,並且一聽就是一千零一夜,簡直難以理喻。兩個奇怪的人一拍即合,就構成了一個奇怪的故事,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她當時甚至還小大人一樣地懷疑,所謂的古人智慧難道就只有這麼一點兒麼。

    現在她回想起這段事,總是覺得可笑。可是她現在如果能把問題簡化成這麼簡單的想法,估計就不會煩心了。  

    故事永遠不會變,變的只是人心。

    世界上離婚的人那麼多,他們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對。離婚的大部分人都有過美好的開始,燦爛的過程,但最終走向悲涼的結局。這就像是振盪曲線,有一個至高點,總得有一個至低點來襯托一下當時的驕傲和愉快,幸福和快樂都是比較出來的。

    如此阿Q地想來,聶染青心裡好受了那麼一丁丁點兒。人不能太為難自己,既然已經離婚,就不能再和那些結婚並幸福得過分的人們比,人比人真的會氣死人。

    聶染青在打電話告訴父親她已經離婚之前,想了好半天。其實她是不是他們親生的對她的日常生活沒什麼影響,可是她在面對聶家父母的時候,卻會產生一絲異樣的感覺。知道真相果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她總得背上一點兒心理的包袱。不過她也無意要找親生父母去認親,既然他們不要她,那她又何苦為他們費心力。現在她終於略略明白了難得糊塗這個詞的含義,雖然代價比較大,但是她總算不至於竹籃打水,畢竟還收穫了一個道理,並且印象十分的深刻。

    聶父只是瞬間的驚訝,剩下的就是長長的嘆息。聶染青皺著眉把手機放得老遠,直到估摸著他嘆完了才收回手。她現在十分不敢聽別人嘆氣,那樣會讓她難得收拾好了一點兒的心情又回到原點。  

    聶父只是說:“要是覺得累了,就回來。”

    她只點頭應好。

    她和姚蜜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髮長久。聶染青知道姚蜜怕她一個人悶,所以姚蜜約她出去,聶染青十次里有十次是答應的。

    在開始的時候姚蜜看見她總是欲言又止,聶染青笑,反倒是安慰姚蜜:“其實離婚了也好啊,至少見不到刁難的婆婆了。”

    其實聶染青很想知道習進南是怎麼和他那位難纏的母親交代的,也許壓根不交代也說不定,因為習進南做事很少會向別人報備,偶爾解釋一下也是興之所至,但卻總是讓別人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其實她還想知道習進南在離婚之後,是否也如她一般糾纏於結婚之後,離婚之前的那段時光,如果他真和她一樣,那她至少心理有了些許平衡。

    姚蜜的嘴依舊毒舌:“你應該去找個算命先生,你這情路走得也太命途多舛了。”

    聶染青笑:“其實我覺得你正合適,知我的根明我的底,還不收費。我還沒離婚前你就說我要掌握經濟命脈,還說我這婚結了都不知為嘛,你看,現在都應驗了。你不要再讀書了,去當算命的吧。我當你第一個顧客。”  

    “請你自由地滾吧。”

    過了幾天,姚蜜又說:“要不過幾天你跟我一起去相親吧,挑中哪個我讓給你。”

    聶染青熬夜熬得眼睛生疼,正在仰著頭滴著眼藥水,慢吞吞地回:“男人又不是物品,你想讓人家還不肯呢。”

    有一次她和姚蜜走在街上,看到了一位戴著墨鏡打扮性感面無表情的冷艷女子。美女迎面而來,又飄然而去,衣袂翩翩,嘴唇閃閃發亮,臉上毫無瑕疵。姚蜜看著她漸行漸遠,回頭衝著聶染青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故意刺激她:“聶染青,你要是有她一半魅惑人,我估計習進南也不會棄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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