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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能理解,明明一個星期前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變了。那天陸沛的臉如同冰霜,冷得聶染青不可相信。
她還不能理解,既然他要甩掉她,為什麼在一個月前,還帶著寵溺的笑意說,我就是要你對我死心塌地,這樣你就跑不了了。
她沒跑,他卻以決絕的姿態離開。
毫無迴旋餘地。
回到宿舍,聶染青死抱著姚蜜不肯撒手,她說,蜜子,陸沛就是我的劫,你說是不是我上輩子欠了他的,我怎麼就心甘情願地為他做牛做馬二十年,並且樂此不疲呢?
姚蜜見證了聶染青追隨著陸沛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研究生的那三四五六七八年,也順便見證了聶染青狼狽不堪和妥協卻終究無果的最後那三四五六七八天,姚蜜的毒舌在聶染青抱著她求安慰的時候也沒改,她涼涼地對聶染青說,沒錯,並且你已經從樂此不疲發展到了樂死不疲。
聶染青一邊笑一邊流淚,樂死了當然就不會疲憊了。
她哭得實在是一塌糊塗,一雙眼快被淚水模糊得睜不開,姚蜜嘆口氣,到底是抱住她的頭,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她裹著抱得緊緊的,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溫柔得就像是變了個人,她說,想哭就哭吧,這輩子誰沒傻過。
結果聶染青吸吸鼻子,說,你安慰人的本事就跟你身高一樣不及格,還傻呢,我最討厭這個字了。
姚蜜徹底失去話語的能力,指著她想大聲嚷嚷,結果看著她哭得稀里嘩啦地,一句話也沒嚷嚷出來。
聶染青本來以為分手已經夠痛苦,結果第三天她又得知陸沛要和聶染兮結婚。聶染青覺得心臟停止跳動了三秒鐘,眼淚刷得就流了下來。
心裡空空的,就像是沒有人住的城堡。原來真是沒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那段時間她哭得昏天黑地,淚水充沛到可以去賑災。按照姚蜜的話來講,就是波濤洶湧得跟尼羅河泛的水災一樣多。
姚蜜看不過,說,聶染青,再哭你眼睛就成一條fèng了,看不見東西了。
聶染青記得自己當時抽抽噎噎地說,看不見東西吃才好呢,瞎子一個,一了百了,陸沛也有理由甩了我。
姚蜜嘆氣,男人讓女人哭就是不應該,你為這個爛渣哭更是不值得。
她越這麼說,聶染青哭得就越厲害,到最後趴在姚蜜懷裡放開了嗓子的大哭,姚蜜,我咒陸沛這輩子……這輩子……我咒不了,姚蜜,怎麼辦?我不忍心,我就是狠不下心,怎麼辦?
聶染青哭得幾乎缺氧,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像是一條快被烤乾的魚。
她到底還是敗給了聶染兮。聶染兮比她大度比她溫柔比她眼界寬闊,陸沛連跟她並肩走路都比跟她般配得多。
姚蜜進行總結陳詞,聶染青,你看,你和聶染兮呢,就像是《紅樓夢》里的薛寶釵和林黛玉。聶染兮呢,就是那寶姐姐,隱忍,但是有收穫。你呢,就是那林黛玉,花開得不錯,就是沒結果。
聶染青抽抽鼻子,說,謝謝你啊,想不到陸沛是賈寶玉,我怎麼沒看出來啊。
姚蜜望天,不跟失戀的人計較。
聶染青依舊記得,她在結婚那天笑容僵硬的樣子。那天所有賓客都在場,包括聶染兮和陸沛。他們坐在第一排,距離她不到三米遠。聶染青覺得自己在笑,可是她的眼還是潮乎乎的,她看到習進南漂亮修長的手伸過來,將戒指輕輕套進她的無名指。聶染青照做,然後她低頭看著自己潔白的長長展開的婚紗,覺得就像是一場夢。
其實說實話,聶染青覺得自己雖然不是最大的贏家,可是她也沒有輸得很慘。最倒霉的大概是習進南,他才是最吃虧的人。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他在娶她這件事上,他賠了本。他們沒有戀愛的基礎,聶染青嫁給他一大部分是為了賭氣。
聶染青不清楚他為何要娶她,這個問題至今與UFO同屬不明事物。儘管習進南說她醉酒的時候曾經哭著喊著說想立刻馬上迅速趕快嫁人,但是酒後無對症,他就是睜著眼說瞎話聶染青也不會知曉。所以習進南求婚的時候,聶染青戳著桌子直視他,很認真很負責地提醒他:“你要想清楚,我不夠好。”
但是習進南只是平平淡淡一笑,就像是以後無數次微笑一樣的那種微笑,依舊托著那枚閃閃發亮的鑽戒:“沒有關係,夠用就好。”
聶染青只是沉默了十秒,就點頭答應。
第 九 章
9、
其實聶染青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答應。也許她想的是,如果她白白糟蹋了自己,陸沛會不會回來?
這是個分外幼稚的理由,並且完全不負責任,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聶染青現在承認。
可是那時候聶染青不懂,完全不懂。她只知道陸沛莫名其妙就和她分了手,在她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
不過她挑錯了人,習進南從哪方面都不能讓眾人覺得她是白白糟蹋了自己,甚至有人恨她切骨,視她為眼中釘,反而覺得習進南是糟蹋了他自己的婚姻。
最終陸沛沒回來,並且聶染青又很奇妙地變成了眾人眼中最幸福最好命的那個。
但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聶染青開始學著成熟。後來她終於明白,成熟這種東西,原來裝著裝著也就像模像樣了。
聶染兮和陸沛結婚的時候,聶染青正和習進南在海邊度蜜月。那天她正在沙灘上懶洋洋地戴著墨鏡曬太陽,她能看到別人,別人卻看不到她的眼神。習進南不在旁邊,聶染青仰頭看熱辣的陽光,然後又搖頭晃腦看左右方,就怕眼淚會掉下來。可是她還是沒止住,眼淚在她臉上汪洋恣肆。聶染青偏頭,換上泳鏡,一頭扎進海里,然後慢慢沉下去,讓淚水與海水快速融合。
後來,聶染青面色平靜地回來,在機場她無意識地緊緊揪著習進南的袖子,結果被告知聶染兮去了英國深造,而陸沛跟去陪她。
聶染青覺得力氣完全被抽空。
陸沛陪著聶染兮,在萬米遠的英國,新婚伊始,如膠似漆。
聶染青因為這個想法心疼得難受。
接著,在她和習進南結婚一周年紀念日那天,聶染青在心裡咬牙切齒賭咒發誓,以後陸沛這個人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就算是他舉行葬禮,她都不會為他掉一滴眼淚。
儘管這個咒很毒,可是聶染青很解恨。
不過,解恨歸解恨,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感情不是那麼容易就消散的。
下課後,聶染青拖著姚蜜去了步行街。聶染青路過一家淑女店,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看中了一件上面花朵一團團,色彩很斑斕的裙子,聶染青摸著它的布料問姚蜜:“你覺得這裙子怎麼樣?”
姚蜜抱著雙臂,用很肯定的語氣否定她:“你瘋了吧,這裙子你再年輕十歲估計還能在家裡偷著穿穿,你現在都這麼……呃,成熟了,還想老黃瓜刷綠漆?”
聶染青不死心地把裙子在身上比了比,嘆口氣:“可是我很想揮霍一把。”
姚蜜被她這句豪邁的話震撼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兩根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她:“你個妖婆!”
聶染青笑眯眯地回頭對導購小姐說:“中號的,包起來。”
姚蜜一雙眼睜得更加大,手指收回來,幽幽地嘆氣:“幸虧你嫁的是習進南,也能禁得起這麼敗家,真是奢侈!”
“這關習進南什麼事啊,我買的又不貴,好歹我刷的也是我自己的卡,我自己還是心疼的好吧。”
回到家後,聶染青試穿了一下裙子,不得不承認,顏色確實嫩了那麼……點兒。她翻出一個發卡戴上,又把頭髮紮成兩個,本來是嘗試扮本科生的,沒想到怎麼看怎麼都沒有了本科生的樣子。她嘆口氣,剛剛要換下來,突然聽到外面門有響動,聶染青探出頭來,正看到習進南把領口的扣子解開,見到她,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今天這麼早?”
“嗯,今天沒什麼事。”
“沒有飯局麼?對了,我今天下午去步行街,順便去了趟超市,把你的沐浴液買回來了。”
習進南看了看茶几上的瓶子,點點頭:“去步行街還買什麼了?”
“買了條裙子……”聶染青遲疑,最後還是從屋子裡走出來,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擺,問,“是不是覺得這條穿起來有點幼稚?”
習進南上下打量了下,忽然笑出來,清咳了一聲,說:“是挺幼稚的。”
聶染青用眼神表示自己的鬱悶。
習進南笑著安慰:“唔,沒關係,當家居服還是可以的,我不嫌棄。”
聶染青更加鬱悶。
從此那件裙子可憐見的再也沒見過太陽。
晚上,聶染青趴在床上掐著指頭算了算,今天差不多是給習母打電話問候平安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