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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成這樣,每次的禮物卻總是超出預期的貴重。只是顧衍之從來都將這些東西送得很輕鬆。前年生日宴會,他在牽著我下樓前,將一顆小拇指大的淺紫色透明石頭系在我脖頸上。那塊石頭璀璨剔透,燈光下稍微轉一轉,就晃得令人移不開眼。我問他這是什麼,他隨口說:“玻璃珠子,好看麼?”
以至於我當真就戴著那顆玻璃珠子下了樓。然後在不知所謂中差點被一眾目光尖銳刺穿。後來找到食品區的葉尋尋,她正在那裡奮戰焦糖布丁,抬眼看到我脖子上的項鍊,差點將布丁嗆出大半。
過了一會兒她恢復鎮定,指著我脖頸說:“這就是顧衍之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捻著那串項鍊:“啊。玻璃珠子,好看麼?我個人覺得還是挺好看的。”
她剩下小半布丁也差點嗆出來,半晌面無表情道:“那你把這顆玻璃珠子送給我行麼?我拿我所有項鍊給你換。我還有一串正宗紅珊瑚呢。”
我說:“你喜歡?”
葉尋尋冷冷地說:“我當然喜歡。整個T城的女人都沒人敢不喜歡。你知不知道這是上個月香港拍賣會上的壓軸珠寶,這麼一顆粉鑽,顏色還透著紫,簡直是要價值連城的好麼。”
“……”
我看看顧衍之,這樣英俊的眉眼,在燈光氤氳下,襯得愈發猶如冠玉一般。我突然生出一點勇氣,低聲說:“顧衍之,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他說:“為什麼這樣問?”
我說:“我就是在想,你這個年紀也該有女朋友了啊。你看楚煜和江燕南,兩三個月身邊就有不同的美人換一換,旁人看著都挺賞心悅目的。”
“那是他們。”他說得漫不經心,爾後又笑了笑,“鄢玉不是也一直單身?”
我說:“我就是在想,你這個年紀也該有女朋友了啊。你看楚煜和江燕南,兩三個月身邊就有不同的美人換一換,旁人看著都挺賞心悅目的。”
“那是他們。”他說得漫不經心,“鄢玉不是也一直單身?”
我說:“可是那總有你喜歡的類型呀。你是喜歡強硬一點的,還是喜歡溫柔一點的呢?葉尋尋說男人只喜歡長得漂亮的,你也是這樣的嗎?”
我這話其實問得有點不抱希望。因為往常每次碰到這種話題,總是會被他不動聲色地岔過去。可是這一次他看了看我,臉上有點笑容:“大概我挺喜歡可愛聰明的那種。”
我的心口又跳了跳:“是像葉尋尋那樣的嗎?”
“嗯?她那種小丫頭聰明過頭,還是去禍害鄢玉比較妥。”他隨手將手中的流蘇晃了晃,像是想起來什麼,將手裡的玉嗚蜩遞給我,“喜歡嗎?小玩意兒。”
“這如果就是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我抄著手,斜眼看看他,“那我不是挺喜歡的。”
他笑著說,“你又不講你想要什麼。”
初春夜晚涼意料峭,我站在門邊這麼久,終於察覺出赤腳跑出來的寒冷。眼前這個人丰姿挺拔,舉手投足間有漫不經心的傲慢味道。可同時又溫柔,還帶著一點小捉弄。或許很會算計人心手腕深沉,可是在你面前,他總是有點笑容,從未對你展現過那些涼薄時候。
我喜歡他喜歡得不是很久。只是三年。可總覺得已經嘗遍酸甜苦辣的滋味。他值得,而我心甘情願。
我的眼眶酸疼。突然有點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第 十五 章、 這世上最熱烈的事物不過三種。伏暑的日光,盛放的牡丹,以及剛開始濃蜜的愛情。皆是轉瞬即逝罷了。(一)當我還在大山的時候,曾有幾個羌族的男孩來鎮上與我們一起讀書。他們信奉白石神,與我們的規矩略有不同。羌族村寨最高處築有羌雕,每座房子都有四個尖尖的石頭做成的白角。篝火晚會是男孩女孩定情的時候,當一個男孩喜歡上一個女孩,會趁跳舞的時候湊過去,逗留在女孩子身邊攀談討好。如果女孩沒有排斥,男孩會試探握住對方的手,再輕輕勾一勾女孩子的手心,來表達愛意。
羌族的男孩在課間休息的時候這樣告訴我。恰巧被父親在講台上聽到,本來平板的面容上突然露出幾分微笑。鎮上的孩子都敬畏他,只有我膽子最大,抓住他眨眼間的變化大聲問:“父親你笑什麼?難道以前你就是這麼做的不成?”
他推了兩下鼻樑,笑著看我:“也可以這麼說。”
我身邊的羌族男孩突然出聲道:“老師你擺明了是在打掩護嘛,我家隔壁老人說的跟你完全反著,明明是當年很多女的都暗暗追你,可只有杜綰的母親膽子大,敢拿手指去勾你的手心才對!”
父親的手按在課本上,依然微笑:“這又有什麼區別?如果她不勾我的手心,現在杜綰還不知道在哪裡。總歸杜綰的母親跟我都覺得挺幸福,慶幸當時發生過這麼件事就對了。”
那天放學我跑回家,向母親求證這件事。母親輕描淡寫:“你不知道我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寨子裡有多少女孩眼紅得要撲上來。那時候你父親才到鎮上,長相很好,又是個大山外面來的漢族人,他就像是從天上降下來的一隻鳳凰,立刻把鎮上跟我差不多歲數的女孩子全都給迷得要死要活。可一直過去兩年,所有人都自己覺得配不上他,跟他表白的人沒有一個。直到我長到可以嫁人的歲數,篝火晚會上蹭到他身邊,主動去勾他的手心,跟他說,我喜歡你,想嫁給你,你怎麼說?”
“父親怎麼說?”
母親的臉色突然變得溫柔:“他啊,他當場就回了我兩個字,行啊。”
自我意識到已經喜歡上顧衍之開始,我曾經數次想將這樣的一幕照搬到顧衍之和我的身上。然而葉尋尋總是告訴我,那是羌族的規矩。在漢族的文化里,沒有女孩子主動這一說。當然這也並不意味著女孩子就不能主動,只是類似的情況可以用喝毒藥來形容。沒有人會在活得好好的時候去喝毒藥。但這也不意味著你喝毒藥就是犯法的。因此喝毒藥也是你的自由,但這同時也就意味著你是在自尋死路。
因此葉尋尋才在發覺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上顧衍之並且還喜歡了三年之久以後,嚴肅而認真地建議我不妨考慮一下告白,從而快速地自尋死路。
可是即使她不建議,我也已經覺得我的喜歡像是變成了一隻不停往裡灌水的氣球,沉甸甸地墜在心上,越漲越滿,眼看就要兜不住。
我埋在他的衣襟里,鼻尖有淡淡的醺意。隔著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到顧衍之的溫度。就像他整個人,溫和得恰到好處。我已經很久沒有離得他這樣近。心裡裝得越滿,越是膽怯,就越不敢離得太近。小心翼翼地捂住我那點心思,又暗暗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察覺。這樣複雜。
我抱著他不想放手。眼前是他細膩的衣料紋理,我心跳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咚咚聲。感覺到他的一隻手落在我後背上,輕輕撫摸兩下。頭頂上方一個溫柔聲音:“怎麼?”
我不敢抬頭,小聲說:“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能不能先不要說話?我有點緊張。”
他輕笑了一聲,很快不再言語。他的右手隨意搭在身側,被我抓住。我找到他的手心,在那裡輕輕勾了兩下。
他沒有動。我深吸一口氣,緊緊閉上眼,終於將死死壓在心底三年的話說了出來:“我喜歡你,會一輩子都對你很好。你能也喜歡我嗎?”
我感到面前的人有片刻頓住。
我的心因此而吊到極高處。潛意識覺得後面將是不好的回答,更加緊地抱住。過了一會兒,我被顧衍之握住手臂,他微微用力,將我輕輕推開。
我腦中嗡地一聲陷入空白。
那一瞬過得仿佛十足漫長。我感覺到從頭到腳的冰冷,臉頰卻是火辣辣的熱。仿佛被無形扇了一耳光。死死盯著地上鋪就的米色地毯,夜晚十點的顧宅,安靜寂然。過了片刻,我聽到頭頂上平靜的口吻:“綰綰,抬起頭來。”
我沒有力氣抬起頭來。
告白花掉我全身的氣力,現在我只想挨著牆邊蹲下^身去。覺得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又一片一片扎進血肉里。卻根本沒有眼淚掉下來。我在恍恍惚惚中聽到顧衍之停頓片刻後的聲音,仍是冷靜:“我更希望你在十八歲之後再說這些話。”
不知又隔了多久,我終於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在燈光下好看的眉眼,說:“哥哥,你不喜歡我,可以直接說。不用找這樣的藉口的。”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深邃得不可捉摸,沒有開口。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仿佛很平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又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事情總是有跡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