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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要跟我去大山?”

    “我說了,就當去支教。”李相南幫我扶正背後的軟墊,說得輕描淡寫而又語氣堅定,“再者我們現在不是被輿論綁在一起麼。這種情況下你一個人回去大山算什麼事呢?”

    我琢磨了一會兒,還是開口:“我想去找一趟顧衍之。”

    “做什麼?”

    我認真說:“告個別。”

    李相南看了我一會兒:“有這個必要麼?”

    ☆、第四十五章 你不屬於死神。(一)

    我說:“有。”

    我說得這樣堅定,李相南便沒有再說什麼。他除了每天盯著我把藥吞下去之外,其餘事情一律秉承“你說什麼都是對的”這一思想。仔細回想一下的話這些年來他其實都是這樣。這種無限寬諒原則讓人覺得沒有拘束,但同時又覺得深深對不住。

    我這麼想,便很快十足誠懇地同李相南說我覺得我挺對不住你的,他正在桌邊折騰果泥,聞言頭也不抬來了一句:“沒什麼。反正你最近已經對不住很多人了不是麼?”  

    我說:“……”

    我 在當天傍晚的時候去了顧宅。去之前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準備穿戴和精神面貌。李相南說我瘦了不少,我自己也這樣認為,因為每件以前合身的衣服現在穿起來都有 些寬鬆。這樣一來就不得不去店裡重新買了衣服。又在美容院逗留了一陣,因為整個現在看起來很像是霜打的蔬菜,脫下去了一層的水潤。直至將臉上化到素淡看不 出憔悴的樣子我才從美容院出來。李相南任我折騰,始終默不作聲。

    我雖然口頭上說有必要,但若是真正要我講出非見顧衍之不可的理由,我卻又講不出來。我只是即將離開T城,想到接下來三個月時間裡再也見不著這個人,就強烈地想最後見他一次。至於見面的結果是好是壞,他對我是冷淡還是一如往常,皆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

    我 在去之前也不確定顧衍之究竟在不在宅子中。以前這個時候他總是儘量回家,然而離婚之後,說不定就跟葉矜去了某個宴會聚會或者慈善晚會。我懷著這些亂七八糟 的心情離顧宅越來越近,心裡也跟著不由自主越來越忐忑。遠遠看到庭院前那棵銀杏樹,傘形的葉子們泛著柔和的溫潤綠色,在有些悶熱的天氣瑞安安靜靜。等下了 計程車,走近看見樹下的土地有些乾涸。對著地面發怔了一會兒,掏出包里一口未喝的礦泉水,擰了瓶蓋澆在樹下。最後一滴水堪堪澆完的時候,聽到大門有響動。 抬起頭看到管家那張有些蒼老的面孔。  

    我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在我的拐杖上停了停。我說:“胡叔叔,顧衍之在家嗎?”

    他停頓了一下,說:“在。”

    我說:“我有東西忘在宅子裡要拿走。我能進去一趟嗎?”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找了這麼個拙劣藉口。他又看了我一會兒:“請稍等。”

    五分鐘後,我站在顧宅客廳中。不遠處沙發上坐著一道修長人影。身邊一本雜誌,手指隨意搭在交疊的腿上,米灰色家居服穿在他身上的感覺格外好看。看過來的目光平靜,不動聲色。

    我儘量把他之前說過的那句“希望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拋到腦後面,清了清嗓子,開口:“我來拿點東西。”

    “拿什麼?”

    我說:“我的學生證還在書房裡。畢業的時候要拿去註銷的。”

    他看了看我,片刻後低頭去翻雜誌。我站在那裡一時沒有動,半開的窗子上有黃昏溫柔的影子。顧衍之的睫毛深長交錯,側面線條行雲流水,籠在清淡的光暈里,每一分一毫都是完美。  

    他沒有動,我便看得愈發肆無忌憚。想到接下來三個月都要不見不聞,大概眼神里還慢慢帶上一點貪婪。周圍這樣靜謐。我的眼睛一眨不眨。想要把他的每一寸都雕鑿鑲刻進腦海里。直到他將雜誌漫不經心翻過去一頁,有輕輕響動,我才猛然一醒。

    訕 訕地抬腳去了書房。明知道學生證在第一格的抽屜里,偏偏彎下腰,從離它最遠的地方開始找起。很快地將一本相冊揣進了包里。又掃走一本顧衍之的素描本。那個 素描本我記得很清楚,裡面都是顧衍之閒暇無事時畫的我的頭像,每一頁上還寫著繪畫的時間。如今被他塵封在最底下的抽屜里,可見若非我打開,將永遠不見天 日。這樣一來還是我搜羅走為好。

    我在書房磨蹭了很久,往包袋裡搜颳了不少東西。乃至還包括顧衍之常用的一支筆。最後捏著那張藍色學生證出來時像個小偷一樣心虛。卻發現顧衍之已經撐著額角在沙發上睡著。呼吸清淺,手搭在膝蓋上,壓著雜誌插頁的一角。

    有涼風微微吹拂進來。我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把一邊毯子抱過來,動作輕緩地搭在他身上。卻突然被一把握住手腕。

    我心裡一驚,立刻抽手。卻被攥得更緊,往對面用力一拽。瘸了一隻腳,身體平衡本來就不好,顧衍之這樣故意,我很快失去準頭,不受控制地扒進對面的懷抱里。  

    鼻間是一陣再熟悉不過的淡淡清慡味道。顧衍之的聲音在頭頂沉沉響起:“腳怎麼了?”

    我想不著痕跡地站起來,卻被他按住後背,掙扎的效果事倍功半。最後維持著這個姿勢開口:“前幾天下樓梯的時候摔到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為什麼來?”

    “來拿東西。”

    “我要聽真話。”

    “確實是來拿東西啊。”我說,“你是覺得學生證不夠重要嗎?”

    顧衍之淡淡開口:“我確實覺得學生證不怎麼重要。”

    我說:“可我覺得它挺重要的。”

    他 不回應,也不放手。就這樣保持這個姿勢。我開始覺得有些支撐不住。頭暈想吐。最近這樣的症狀偶爾會犯一犯,然而全身上下輪流都不舒服,這只是其中之一,大 概是晚期的另一症狀,這麼想著就連大驚小怪給鄢玉打電話報告都懶得。只是現在的情景不同。我揪住衣襟的這個人他很特別。特別到此刻給他抱著,那些強行包裹 上的若無其事頃刻間土崩瓦解,只想到我已經給這個人添麻煩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不可以再多添一次麻煩。他一直那麼包容,他無所不能。  

    我病得這麼痛苦,只想找人哭一哭。為什麼一定要堅持,我為什麼不可以再軟弱一次。眼眶因此而有些發酸,心底一直死死壓抑的話驟然奔涌而出:“我有些事要……”

    他平靜的聲音與我一同發出:“李相南對你不好麼?”

    我張了張口,剛才的話全部啞在嘴邊,莫名地再也說不出口。過了一會兒,說:“葉矜對你好不好呢?”

    他的眼神定在我臉上很久。沒有講話。我說:“我今天來,找學生證確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還有就是,”頓了頓,說下去,“祝你和葉矜幸福。以及,我明天就要和李相南去A城了。今天順便來這裡向你道個別。”

    他扶在後背上的手慢慢鬆開。我撿回自己的平衡,試著站起來。聽見他緩緩平淡開口:“綰綰,幾天不見,你講話的功底很有進步。”

    我說:“我希望你以後可以過得好。”這句是真話。

    他看了我一會兒。眼睛聚起一片漆黑,低緩回答:“好。”  

    第 二天離開T城時,天空一吐這些天的陰霾之氣,晴朗燦爛到一塌糊塗。李相南夾著兩隻行李箱,還拎著一個我,一起登飛機。我以病號的權利輕裝上陣,懷中只抱著 從顧宅偷出來的厚厚一本素描本和薄薄一本相冊。一面後悔昨天應該拿走得更多一些才對。這樣想著一邊把顧衍之的素描本打開。我在第一次發現這個本子的時候, 顧衍之曾說這裡面每張圖都是他在有點想念某個人的時候隨手畫的。每一次是一張。每張都是同一個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角有點笑容。我曾經為此很不爭氣地偷 偷數過頁數,當時還沒數完身後就傳來好笑的聲音:“你沒發現有些頁碼右下角是有數字的嗎?乘以十就是了。”

    我說:“……”

    顧 衍之隨性而起的素描更確切一些來說,應當叫做簡筆畫。因為每張畫像都是寥寥幾筆。但我每每又都很自戀地覺得他畫得很傳神。素描本前面的大部分我基本都看 過,有些是我自己沒有覺察過的樣子。比如說小時候睡覺時緊緊扒住枕頭不肯鬆手的姿態。我曾堅稱顧衍之這是誹謗,我絕不可能睡成這樣,直到後來發覺每次醒來 的確都是緊緊扒住顧衍之雙手雙腳的模樣,從此再無言以對。

    每一張都能勾纏出一段過去。我一頁頁翻到後面,發現一張紙上很少見地只 在上方畫了一雙眼睛,卻比之前的那些都要來得精緻,瞳孔的深深淺淺,睫毛的長短粗細,還有眼尾微微上翹的樣子,都清晰準確得宛若真人。最右下角有小字落款 時間,我仔細回想,正是那天他去酒店找我,說出和好請求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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