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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翻了翻手背,慢吞吞打斷他的話:“哎,突然覺得這裡有點吵。要不我還是回家好了。”
說完就要起身,李相南立刻閉嘴。帶著一點譴責和不甘心地瞪著我。我重新坐下來,叼著吸管看窗外。有澄澈天空,有雲舒雲卷。有乾淨街道。有慢慢走過的老人和小孩。有緩緩滑過的白色車輛。空氣里有陽光活潑跳動。過了一會兒,我轉過臉,有點語重心長地跟他說:“活著挺好的。李相南。將來我墓碑上需要刻字的時候,你就把這五個字當我的墓志銘刻上去。你千萬要記得啊。”
李相南一臉的受不了:“你能別說這種瘮人的……”
他的話說到後面驀然停住,望著我的身後靜了靜,然後立刻又是一臉的若無其事。卻終究沒能完全掩飾住。我正要跟著回頭,被李相南一把扣住手腕。我垂眼看了看,他已經湊近我耳邊:“別回頭。顧衍之在後面。”
其實已經不需要他來解釋。面前的落地窗已經映出我身後的景象。我只微微抬了眼,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修長挺拔,只距離我兩張圓桌之遠。身後聚著四五個正裝模樣的人,其中一位正是我曾經在顧氏大樓見過的高層主管。顧衍之突兀地停在那裡,剩下的人正有些面面相覷。我不知道這裡原來也屬於顧衍之的管理範疇。若是知道,我一定遠遠避開。
落地窗高大明亮,完整地映出顧衍之的眉眼。他的視線正落在我和李相南的身上。嘴角微微抿起,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冷峻模樣。
☆、第 三十八 章、我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六)周圍像是都沒有了聲音。我在落地窗中看著他,想像著他下一步可能有的動作。也許他會上前質問,也許只是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也有可能是將這裡的主管叫來,袖手旁觀看著我們被請出門外。可是實際上我等了片刻,顧衍之什麼都沒有做。他站在那裡,像是根本忘記了要做的事,只是一言不發地看過來。
李相南湊在我臉邊不足十公分的地方,低聲問:“需要我吻你麼?”說完又立刻補充,“只是借位。”
我低下頭,努力做出平靜姿態。一面說:“你敢。”
李相南癟著嘴看我。我說:“把你的手拿開。”
“顧衍之還在這裡。”
“就是因為他在這裡。”我垂著眼,說,“把你的手拿開。”
李相南委屈開口:“我又不是故意要吃你豆腐的。只不過你的目的差一點就要達到,難道現在你要功虧一簣嗎?”
我說:“把你的手拿開。”
他偏過眼仔細看了看我,大概是覺得我的樣子實在有些平淡,停頓了一下,還是拿開。我看到落地窗上顧衍之的身影往前邁了一步。又停頓住。我和他的距離已經這樣近,近到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今天戴的襯衫袖扣。淡金色,正方形。恰是我在去年七夕時買下來送給他的那一對。我還記得清楚他當時收到禮物時,微微挑起眉尾的神情。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給他送禮物,前前後後暗暗準備了很久。本來是想親手做一件東西,比如陶土或者圍巾之類,然而最終證明難度略大,又不易隱瞞,只有作罷。最後挑來挑去選中一對袖扣,買下來後又覺得他可能不會喜歡,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一直到七夕當天。晚上我終於將禮物遞出去時心情其實很緊張,可是我的表情將我的心情掩飾得很好,仿佛很隨意的模樣跟他講:“只是一個小玩意兒。你要是喜歡的話當然最好啊,你要是不喜歡的話……”
他說:“不喜歡的話會怎樣?”
我輕飄飄地說:“不喜歡的話我就不送了呀。”說完就跳起來要把袖扣從他手心摳走,被顧衍之一把抱起腰身壓進沙發上,接下來就是勾住下巴一通深吻,一直到喘不過氣的程度。我揪住他的衣襟大口呼吸,聽到他說:“這樣的驚喜以後可以多一點。”
我仰臉看他舒展開的五官。眉眼含有影綽笑意,只這樣看一看就讓人覺得心裡發軟。我很想直接告訴他我真的很喜歡他。然而話到嘴邊還是換了個方式:“你看,我買禮物其實是很認真的啊,錢也是我自己打工賺到的。你現在知道了這個,有沒有覺得更感動了一點呢?”
我被他緊緊抱住,可以感受到他胸腔的溫度。感覺到他不斷親吻我的臉,像是要融化一般。然後聽到他柔聲開口:“我想這樣。可是早就已經滿了,再多不了了,要怎麼辦?”
我眨了眨眼,努力想把眼眶滲出來的酸意消化掉。
面前落地窗中映出的修長身影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渾身繃緊,猛然抬眼,在落地窗中正對上他的視線。顧衍之的腳步頓了頓。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深沉看不見底,將所有情緒都掩住。我和他對視半晌,慢慢摸索到桌子上李相南的手,後者立刻會意,很快反手握住。又模樣關切地安慰了兩句。我看到顧衍之的視線落在手上半晌。突然他別開視線,轉過身,腳下不停大步離開。
他的身影在落地窗上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直至背影拐過轉台,再也不見。身後的隨從不明所以,隔了片刻才慌忙跟上去。我捂住眼仰起頭,想讓眼淚統統倒退回去,臉頰卻觸到無名指上的一點硬意,那是我在二十歲生日那天,顧衍之在臥室美人榻邊,套在我手上的戒指。指環裡面刻有名字,指環外面鑽石鑲嵌,只稍稍一動,便璀璨得光芒耀眼。相同款式的一枚戒指套在顧衍之的無名指上,我曾經不止一次在看到女子同顧衍之搭訕時,上前一步跟他十指相扣,然後理直氣壯地舉起來宣布主權。
我們曾經幸福成這樣。我們的回憶都這麼好。
李相南在一旁看看我,突然有些著慌,手忙腳亂地要找紙巾給我擦臉,一面說:“哎你別哭別哭,你別哭啊。”
我強自鎮定,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我當然不會哭。現在就哭了,以後怎麼辦?”
“……”他啞然地看看我,然後有點小心地指著我的眼眶,“可是,你現在已經哭了啊。你都沒有察覺到嗎?”
我伸手去摸,果然摸到滿臉的水澤。頓時有些惱羞成怒,雙手捂住臉。卻無論如何都壓制不住。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李相南默默遞來紙巾,我一把抓過來胡亂擦了擦臉頰。手腕卻突然被他握住,然後強行翻開手心。我要抽回來,發現自己的手心上滿是指甲掐出的痕跡,有兩處還隱隱滲出血來。李相南拿紙巾按住,抬頭看我:“疼不疼?”
其實根本覺不到有什麼疼痛。大概鄢玉所謂的以疼止疼真的有道理。心臟的位置正一陣一陣抽緊,手心上這點相比起來就根本算不得什麼。與此同時我的眼淚也像山洪一樣爆發,聲音更是難以維持平穩:“哎,李相南,你說這次顧衍之是不是終於討厭我了?”
當天晚上我沒有再回去顧宅,而是住在酒店裡。鄢玉打來電話的時候,我的情緒剛剛有所平復。這次他難得沒有發揮毒辣舌尖功能,還算溫和地開口:“就算你拒絕治療,總得需要一點兒止疼片吧?”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您不是說以疼止疼麼,我覺得挺管用的。止疼片暫時用不著,讓您費心了啊。您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鄢玉沉默了一下,怒聲道:“杜綰,是你跟我要求做心理控制的吧!現在你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在懷疑我的醫術嗎!你敢給我點個頭試試!”
“實話講我是有些懷疑你的醫術了鄢醫生。”我抹了一把臉,終於決定實話實說,“你究竟有沒有做成功啊?顧衍之現在看起來根本不相信我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啊你告訴我試試!”
鄢玉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五倍:“你以為一個大活人是木偶嗎!心理控制的過程本來就很像過敏反應!把本來不是自身的觀念強行快速灌輸進去,怎麼可能不會引起人本身的抗議!這本來就是一個消滅跟反消滅的過程!一個人隨著時間才能慢慢接受這些觀念你懂不懂!我真是受夠了你們這些不懂醫術還裝懂的人!要不是看在你是癌症病人的份上我真懶得理你你知不知道!別以為你是病人你就有特權!給我道歉!我要求你立刻給我道歉!”
“……”我立刻誠懇地說,“對不起。我錯了。您別生氣。”
“我本來還考慮要不要告訴你,現在看我可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鄢玉陰陽怪氣余怒未消,“你不是覺得顧衍之根本就沒被影響麼,很好。很好!再過幾個月,你要是沒在媒體上看見顧衍之跟葉矜在一起的消息,我鄢玉跟著你姓杜!我去派出所改名杜玉你信不信!”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