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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燕南又笑一聲,看我一眼,悠悠說道:“杜綰,你跟顧衍之鬧彆扭了?”

    我說:“請後轉直走出門右拐有個水池裡面有女鬼在翹首等著你謝謝。”

    “我看著顧衍之剛才心情好像不太好。他最近剛大賺一筆沒理由心情不好啊,我想來想去就只有想到你了。”江燕南手裡捏著一隻酒杯,笑得眼睛都微微彎起來,“來,跟你燕南哥哥說說,你燕南哥哥對別人的家裡事最上心了,快說說你做了什麼事情惹他生氣了?”

    我說:“今天我生日。葉尋尋你說說,有人在生日的時候這麼問壽星問題的嗎?”

    葉尋尋還沒回答,江燕南已經笑著開口:“你這反應擺明了就是承認你的確做了什麼事讓他心情不佳啊。”

    “……”

    “說真的,杜綰。你究竟做了什麼天大的事,居然也能讓顧衍之那種人把情緒泄露到臉上的?”江燕南輕輕搖晃酒杯,笑著說,“要知道你衍之哥哥向來都不瘟不火,我跟他一起長這麼大,他一直都長那麼一張千年不變不緊不慢的臉,八百年不見變過。”  

    我幾天以來的鬱結心情終於被他念得受不住。

    正巧應侍端著兩杯酒走過,我伸手將兩杯都拿在手上,跟江燕南手裡的酒杯一一碰杯。然後我說:“我全乾,你隨意。”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敬酒詞。然後我在江燕南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將兩杯酒一飲而盡。

    酒液的味道並不好。江燕南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隔了一會兒,才喃喃發出聲音:“綰綰,香檳不是這么喝的……”

    我喝得太快,以至於馬上就有點暈眩。說出的話在自己聽起來,仿佛遙遠有隔雲端:“是嗎?反正我還小,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恍惚聽到江燕南在叫顧衍之的名字,有點兒慌亂的意味。然後他問我:“杜綰,這是你第一次喝酒?”

    我說:“是啊。怎樣?”

    接下來的事便記得不是很清楚。印象真實又不現實,更像是在夢中。只覺得有點站不住,我扶著葉尋尋。努力讓聲音清楚一些:“葉尋尋,江燕南他怎麼比你跟顧衍之加起來都要討厭啊。”  

    過了一會兒,葉尋尋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來:“原來我已經這麼討厭了啊。”

    我還要說話,突然被人打橫抱起。眼前飄飄渺渺浮現出一張臉龐,眉眼帶著微微一點冷意。我眯著眼辨認他的五官:“……顧衍之?“他說:“我是鄢玉。”

    我哦了一聲,努力看看他:“可是看起來不太像……”

    他不再理會我。這一點倒是和鄢玉不耐煩又寡言的性格很像。我眼前的景象顛簸著穿梭,隔了不知多久,那人的腳步停下來,我的手指摸到一點光滑布料,仿佛是被放置在了柔軟的床上。

    他的動作輕柔,和鄢玉對待葉尋尋的時候有點不太一樣。我揉了揉眼睛,很困,又不想真的睡著。方才抱著我的人靜立在床頭,居高臨下地看我半晌。我迷迷糊糊地看著他,說:“我還是覺得你不是鄢玉……”

    我的話沒有說完,眼前的人突然俯下身來。我的手被人握住。我的下巴被人輕輕捏住。他的臉孔越來越近,直到兩片溫軟的唇落在我的嘴角上。  

    ☆、第 十七 章、 這世上最熱烈的事物不過三種。伏暑的日光,盛放的牡丹,以及剛開始濃蜜的愛情。皆是轉瞬即逝罷了。(三)從十五歲到十八歲,我的高中三年終究還是在T城的中學裡度過。

    這件事若要追根溯源,是很冗長的一大段。精簡來說,大致就是,在我原本的打算中,我是堅定不移地要報讀C市一中的。可是事實證明計劃總是用來破壞的,在中考前後的那段時期,我的精神狀態就像是正弦曲線一樣大幅波動。這樣大幅波動的後果就是我的睡眠質量也跟著一起大幅波動。並且白天處於巔峰,夜晚處於低谷。為了矯正這種情況,我輾轉經由葉尋尋從鄢玉那裡偷來一瓶安眠片,每晚一片服下去,情況終於變好一些。然而在中考成績謄出,次日就是填報志願截止期的那天晚上,我吞了一片安眠片之後,在床上翻滾了幾十圈也沒有真正睡著。迷迷糊糊中倒出更多的安眠片吃下去,這次終於睡著,而再醒來的時候,眼前景象已經轉換。

    那天的印象十分深刻。明明記得前一晚睡著的時候我還只是單獨一個人,床頭柜上擺著熏衣糙的香熏一盞,再睜開眼時周圍就變成了四面白牆,充斥著滿滿一股消毒水味道。有片刻的時間裡我還以為是空間錯亂。有些頭痛地坐起身,才發覺窗邊還有一道修長人影,身上的淺色襯衫略有褶皺,身形比例卻是完美,抄著手靜默地瞧過來。  

    我頓時清醒過來。

    在那之前,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跟顧衍之說過話。每日早出晚歸,比他處理公司事務還要勤勉。我捂著額頭清醒半天,仍是覺得不想與他對話。卻終究被他射過來的目光盯得受不了,最後只好開口:“請問你是誰?”

    對面不遠處的人沉默片刻,聲線低沉:“綰綰,吃再過量的安眠片也只會傷胃,傷不到腦子。”

    我說:“你怎麼知道會傷不到腦子呢?說不定我真的就失憶了。畢竟全身血液都是流通的,而安眠片又是有毒的。說不定帶了毒素的血液就逆流而上,上到了我的腦子裡,進而流進了我的神經元呢。”

    我很久沒有這樣嗆聲過人。那一天坐在病床上,卻莫名地生出許多勇氣。大抵是多日來鬱結的心情經不得一點刺激,稍微撩撥就受不住。然而這些勇氣在顧衍之看來大概仍是一揮而散的空氣,他聽後根本不為所動:“神經元是細胞,血液是組織。血液由血漿和血細胞組成。你的生物老師一定告訴過你,神經元和血液比起來,是小一號的套筒娃娃。因此你的血液就算逆流而上,也進不了你的神經元里。”

    我說:“我的生物老師才沒有告訴過我什么小一號套筒娃娃之類的話。”  

    他看著我,說:“這不重要。”

    “為什麼不重要。”我強調,“這很重要。”

    對面的人語氣平靜:“你還記得你的生物老師,這說明你並沒有失憶。這才是比較重要的事。”

    “啊,”我不假思索說,“我確實記得我的生物老師,可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他沒有動。眼神冷峻地看我半晌,那目光沉甸甸地。突然他開口:“為什麼要吞安眠片?”

    我說:“我沒有吞安眠片。”

    顧衍之罔視我的回答,臉上仍舊殊無笑容:“杜綰,回答問題。”

    他的語氣又冷又沉,我沒有和他這樣對話過。那種他將我像員工一樣對待的感覺。我考慮了一下,回答:“昨天晚上我吃的明明是巧克力球,不知道怎麼吞進肚子裡就變成了安眠片。大概是當時太困了吞錯了藥片吧。”

    “為什麼臥室里會放著安眠片?”  

    我低頭看看手背,半晌才把頭抬起來,說:“這個。大概是去藥店的時候也太困了,所以買錯了藥片吧。”

    這句話導致顧衍之的眉心深深皺起。

    我從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他一直溫柔帶有笑意,即使是在會議室中動怒,也僅僅語氣微沉,臉上不會變化半分。我看著他始終沒有舒展開的眉心,又過了一會兒,說:“哥哥,我沒想要自殺的。真的。吞安眠片只是無意識的舉動,你沒必要這麼擔心。下次不會這樣了。”

    他仍是看著我,沒有開口。

    我看著他有些不規整的衣衫。他一向衣冠楚楚,難得見這副模樣。我猜想著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我的異常。也許是在晚上,也許是在早晨。然而發生每一種可能的前提都是他進去了我的臥室。這樣想來想去,思路就又慢慢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將思路打斷。病房裡還是一片靜寂。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心。低聲說:“哥哥,我覺得以後我們還是儘量少見面好了。”

    “……”  

    我輕吸一口氣,接著說下去:“我的中考成績出來了,填報的志願是C市一中。”

    他的手指捏了捏袖口。隔了片刻,我聽到他的聲音低緩:“我剛才打電話給你的班主任,把你的志願改成了T市一中。”

    “……”

    “C市的高中總體都不及T城,你的班主任也不推薦你去那裡。你熟悉的地方是T城,認識的人都在這裡。”

    我低著頭,說:“那我找個房子,搬出去。”

    他停頓了一會兒:“綰綰,你沒必要這樣。”

    我抬起頭來看他。窗簾遮住的光線半明半昧,映出他線條美好的側臉。唇角的地方微微向上彎翹,還是有點溫柔的意味。我明知道這是假象。可他一直這個樣子在我眼前,我難能一直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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