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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
“……唔……姐姐……”
“小寶……”
小寶的雙臂猛用力姐姐——!”
“是姐姐,是姐姐,小寶,我是你的親姐姐,小寶。”
“姐姐……姐姐……”
這一天,小寶註定會在哭泣中度過。這一天,小寶知道了娘再也回不來了。他不僅沒了娘,也早就沒了爹,這一天,小寶知道,爹和娘生前無法在一起,死後,娘如願回到了爹的身邊,這一天,小寶知道,他之所以叫小寶,是因為他不僅是娘的寶貝,也是爹的寶貝,因為,他是爹娘相愛而來的,這一天,小寶知道,小蛾子姐姐是他的親姐姐,他,在這個世上,仍有親人。
這一天,小寶抱著爹和娘的骨灰盒子怎麼都不肯放手。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娘,好不容易見到了爹,卻是兩個骨灰盒子。儘管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知道的時候,他卻不能接受。他還想讓爹娘看看他的哥哥們,還想讓爹娘看看他的家生和俊生,還想讓爹娘見見師父和師叔,還想告訴爹娘,這世上有那麼一個地方,沒有危險、沒有仇家、沒有人世的悲歡,那是他和哥哥們的家,是他想帶娘和爹回去的家。
“爹……娘……咱們回家……回家……小寶,帶你們,回家……”
※※※※※
輕輕地敲敲門,戚老大端著托盤站在門口。很快有人打開了門,他輕聲進去,小聲問:“小寶好點了嗎?”
“好一點了,剛剛大哥把他哄睡了。小蛾子呢?”
戚老大把放著幾碗面的托盤放到另一張桌上,小炕上的那張桌子上仍擺著貢品和兩個人的骨灰盒子。戚老大吐了口氣,說也還傷心著吶。我讓她明天再來看小寶,免得他們姐弟一見面又抱頭哭。”
藍無月點點頭,也吐出一口哀傷之氣,說:“寶貝這樣子得傷心一陣子了。等回到家興許能好點。”
戚老大道:“吃麵吧,還有事得你們出面處理,那個龔子陵醒了,嚷著要見小寶。”
藍無月冷哼一聲若他爹娘不是寶貝的乾爹和乾娘,我非一刀宰了他不可。”有人從裡間開門出來了,藍無月回頭:“大哥。”
“龔子陵醒了?”聶政問。
“嗯,醒了,要見小寶。”戚老大朝桌上的幾碗面努努嘴,“先吃飯。”
聶政拿起一碗麵,又問:“駱沛鋒他們呢?”
“聽你的,關著呢。我把駱沛菡單獨關在一間屋裡,她沒說要見你,不過一直在掉眼淚,估計以為你騙了她。駱玉鐸他們都已經被我們抓起來了,跟龔子陵、駱沛鋒他們一道都關在地牢里,是死是活就你們一句話了。”
“肖家人沒找老爺子麻煩吧?”藍無月吃了口面,問。
戚老大一臉不屑的說:“那老太婆又哭又鬧的,被老三一個耳光抽安生了。咱好心收留他們,他們卻背後來陰的,還想毒死我爹和丫頭,我沒宰了他們已經是我爹求情了,他們還敢鬧?肖老爺子清楚自己那兒子是個什麼貨色,沒敢多吭氣,不過卻說要回關內。他大兒子不想回去,還找我爹說想留在這裡。切,他們家的事亂七八糟的,我懶得管,丟給老三了。肖家人以後不許出現在戚家莊,他們敢留我還不敢收呢,誰知道會不會又背後給我來一下子。”
藍無月道:“肖月安純粹是被他娘害死的。本來我還打算饒他一命,結果他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就別怪我二哥心狠。”
“不提他了。晦氣。”
藍無月吃麵,不提了。
聶政把剩下的兩碗面端進裡間給葉狄和阿毛吃。怎麼處置被抓的那些人,兩人都無心去管,他們要守著小寶。炕上,小寶枕在大哥哥的腿上睡著。可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眼淚仍不時的流下。再一次擦去小寶的眼淚,聶政在他的臉上輕輕印了一口,出去了。
在藍無月的身邊坐下,聶政對戚老大說:“你和小蛾子儘快完婚吧。我們還有事要去京城一趟,之後,我們就回家了。”
戚老大神色一震。
聶政接著說:“這次去京城,我們會把一切麻煩都解決掉,不管你聽到什麼風聲都不要理會。你守好你的戚家莊,多招些兵馬,天一教的餘孽也要儘快剷除乾淨,不要留下禍患。如果時機允許,我們今後也許會再帶小寶來看你們,但,也許不會再露面了。”
戚老大明白這幾人不會長留,沉默的點了點頭,道:“我和丫頭三日後就成親。也沒啥好準備的,咱關外人沒那麼多講究。就是……”戚老大有些為難。
“你說。”
戚老大摸出菸袋,想了想又塞回去,這才道:“丫頭怕她太老生不出娃來,我想讓阿毛兄給她瞧瞧,看她還能不能生。不能我也就斷了這念想,讓老二老三他們趕緊成親生娃。”
聶政道:“這沒問題。我一會兒就跟阿毛說。”
藍無月在一旁低叫:“哎呀,正好啊。把這事告訴寶貝,給他找個事情做,也許他就沒那麼傷心了。”
聶政的眼睛一亮:“是啊!我怎麼沒想到!”
戚老大一頭霧水:“咋了?”
藍無月快速解釋:“寶貝的醫術也十分了得呢,讓寶貝給小蛾子看最好不過。他們是姐弟,什麼話都好說。也可以轉移轉移他的心思,免得他們總想傷心事。”
“真的?小寶懂醫術?”
“懂啊!還很厲害呢,就讓寶貝給小蛾子瞧。”
戚老大猛點頭這最好不過了。”
說話間,聶政的一碗麵吃完了,擦了擦嘴,他站起來對藍無月說:“我去見沛菡,你在屋裡等我,待會兒跟我一起去地牢。”
“嗯。”不急著走,藍無月也就不急著吃了。
聶政走了,戚老大不合適過去,便回屋繼續安慰自家媳婦去了。藍無月看了一眼那兩個木盒子,端著碗進裡間。
※※※※※
屋內,駱沛菡沒有點油燈,安靜的臉上是兩道淚痕。她與他,不可能回去了。她背叛了他,他也,背叛了她。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已經成親了,不僅和一個男孩子成了親,還和另外三人共妻。駱沛菡捂住空空如也的胃,想吐。門上的鎖打開了,駱沛菡沒有回頭,她還是坐在窗邊的炕上,無聲的抗拒。
走進屋內,就看到駱沛菡透著恨意的背影。聶政沒有去點燈,而是關了門,在門邊的発子上坐下。兩人,誰也看不到誰。
“沛菡。”
駱沛菡的身子一震,抹了下臉,不出聲。
聶政向後靠在牆上,沒有說對不起,也沒有解釋他這麼做的原因,只淡淡道:“那天,酒水裡不僅下了‘醉生夢死’,還下了極強的散功藥,若不是老二平日常逼我食毒,我那天就已經去見閻王了。”
“……無月的右臂,在我的面前被人齊肩砍下,我現在閉上眼睛都能記起那時的血霧漫天。我已經不行了,拼死也得把無月送走,讓他去找沒按時回來的老二,我想著老二怕是也遭了不測。”
“……林盛之的如意算盤打得很準,我沒有被老二的毒毒死,但一身功夫卻沒了。我被他關在地牢里,眼睛被毒瞎了,四肢被鐵鏈拴在牆上。初時,他日日來逼問我聶家刀的下落。有一次我差點被他弄死,他便半個月來一回,每回都餵我吃些丹藥保我留著一口氣能讓他繼續折磨。”
駱沛菡轉過了身子,眼裡是震驚,是不敢相信。
“一天天,一年年……我如鬼般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忍受著林盛之一次次的逼問。眼睛瞎了,嗓子也啞了,腿腳也殘了,只剩下一口不甘的怨氣,不甘就這麼死了,不甘就這麼放過仇人……我讓自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舔那些餿食,喝那些髒水,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出去,能,報仇……”駱沛菡的呼吸顫抖,死死咬著自己的手指。
“但那,都不過是我的妄想。我已經廢了,我這輩子註定會不甘的咽下最後一口氣。哪知,有一天……一人闖入了地牢……”
“是,寶。”
帶著回憶,帶著傷感,帶著對小寶的感恩,帶著對命運的感慨,聶政一字字、一句句,把他如何與小寶相遇,如何被小寶救出,又如何一路逃命,統統告訴了駱沛菡,只除了小寶的養功。
“寶為了讓師父同意治我的傷,二話不說從懸崖上跳了下去。為了我,他付出了他所能付出的所有。師父被他感動,收我為徒,為我療傷。”
“林盛之發現是寶救走了我,勾結潘靈雀尋找我們的下落。寶被潘靈雀抓住,用了大刑,奄奄一息的他被潘靈雀丟在林子裡餵狼,幸虧,遇到了老二。老二瘋了,被林盛之逼瘋了。是寶一點一點讓他恢復了意識,是寶一遍遍告訴他不是他毒害了家人,讓他從瘋狂中一次次冷靜下來。”
“阿毛為了寶被潘靈雀重傷,為了讓無月找到寶,他把自己一身的功力全部給了無月。無月好不容易找到了寶和老二,卻被潘靈雀的鳥發現。林盛之和潘靈雀一路追殺他們,幸虧遇到了師叔。在師叔的幫助下,我們終於能與小寶重聚,卻又不得不繼續逃命。”
“林盛之、潘靈雀、武林各門各派,每一個人都恨不得抓住我們問出聶家刀的下落。他們毀了我們的家,逼得我們走投無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我們說句話。”
“老天似乎也覺得他太不公,給了我們一個得以安心休養的隱秘之處。師父妙手回春,治好了我們的傷,我們臥薪嘗膽六年,終於大仇得報。這六年中,我、無月、老二、阿毛,都愛上了寶。我們是寶的鬼哥哥、美人哥哥、好哥哥和大哥哥,他是我們的寶、寶貝、寶寶和阿寶。沒有寶,就沒有現在的我,就沒有現在的無月和老二。”
“寶什麼都不求,他只求他的哥哥們安好。不管受多大的苦、受多大的難,他都不在乎,只要,他的哥哥們能平平安安的。”
“他從不會去想能從哥哥們身上得到什麼,他只會想自己能給哥哥們什麼。他不會去埋怨哥哥們給他的太少,他只會嫌棄自己給哥哥們的太少。”
駱沛菡吸了吸鼻子:“聶政,你別說了。我,不如他。”
聶政仍是看著前方,淡淡地說:“如果有人要寶用他的命來換我們的命,他會毫不猶豫交出他的命;如果有人用他的命做威脅,讓他出賣我們,他會毫不猶豫自盡。這就是,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