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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沛菡策馬而出。一身男裝的她看上去是那麼的英姿颯慡。
冰玲瓏駱沛菡,那是中原武林中曾經響噹噹的女俠,是聶政的紅顏知己,是聶政了為她常常惹得妻子不快的知己。但時過境遷,兩人再次相遇,聶政對他的感覺卻不過是比陌生人相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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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阿毛對著藍無月比劃,帶著憤怒。藍無月不知道大哥是怎麼,不過他敢保證:“大哥不會做對不起寶貝的事,你儘管放心。如果大哥敢負了寶貝,我第一個不原諒他。”
“我不喜歡那個女人。”葉狄永遠最直接。凡是可能傷到寶寶的人或是事都是他的敵人。
藍無月頭大的說:“誰知道會遇到她!我以為她早就嫁人了。現在是有些麻煩,不過大哥絕對可以解決。二哥,你對大哥不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葉狄道:“我相信大哥,但是我不相信那個女人。”
“噓!小點聲,別讓你家聽見。怎麼說她以前也是大哥的紅顏知己。”藍無月認得駱沛菡,但關係一般。因為他那張臉的緣故,他和除了親人以外的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再加上駱沛菡曾說過他有一張比女人還漂亮、令人嫉妒的臉。在這件事上向來小心眼的藍無月也就更少和駱沛菡接觸了。
其實,藍無月不大懂大哥與駱沛菡之間的感情。說是喜歡吧,大哥卻從沒提過娶駱沛菡進門的事;若是不喜歡吧,大哥卻可以丟下嫂子陪駱沛菡去踏青,他甚至還看到過駱沛菡依偎在大哥的懷裡,親密不已。現在大哥和駱沛菡相遇了,對方又明擺著為了大哥一直未嫁,大哥會怎麼處理?藍無月都替大哥頭疼了。
聽到了車內的說話的聶政確實在頭疼,他不否認自己曾經喜歡過駱沛菡。因為和妻子早就定下了婚約,所以他和駱沛菡之間一直保持著雙方都明白的曖昧。他不想委屈駱沛菡,與駱沛菡就以知己相稱。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幾年之後,若駱沛菡仍沒有嫁人,他或許會娶她進門。但現在……想到在車裡睡著的人,聶政的心窩頓時柔軟。他是一人的鬼哥哥,是那人信任的鬼哥哥,他豈能做出傷那人心的事。如果這世上他註定要負了一人,那就是駱沛菡吧。他的心,已經無法再給別人了。
駱沛菡雖是女人,但行事上卻不輸男人,又極有主見,這也是當初聶政欣賞她的原因。他們一路往俠關鎮趕,駱沛菡一介女流之輩竟連一句休息都沒提。渴了,她拿起拴在腰間的羊皮水壺仰頭喝上幾口;餓了她也是在馬背上隨便啃一個包子。
聶政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的舉一動,想到曾經兩人在落葉中比武切磋、茶坊間相談甚歡,他的心就格外得沉重。駱沛菡稱不上美人,但她的眼睛卻很漂亮,只是再次相見,那人的眼中明顯多了憔悴,容顏也明顯的衰老了。美人遲暮心衰嘆,更何況對方是為了尋他才一直未嫁,又如此的疲累,聶政是愧疚的,但又忍不住嘆息。
有的人,有的事,不見就最好不要再見,見了也只會徒增傷感。不是他無心無情,而是他的心、他的情早就在那不見天日的風月中被消磨殆盡了。如今他的心、他的情都是一點點地被小寶給喚醒、給暖熱的,要他如何去回應駱沛菡的痴情呢?在這世上,哪怕所有人都背叛他,小寶也不會。小寶對他全然的信任,他對小寶又何嘗不是?但此時,他面對駱沛菡,卻是提防遠大於知己相見的喜悅。
半個時辰之後,小寶醒了。他一醒,沒有抱著他的藍無月和葉狄馬上去抱他,被阿毛擋了回去。阿毛現在不高興,葉狄很委屈:“我不認得她,你給我抱寶寶。”
阿毛輕拍還沒有完全清醒的小寶,眼裡是明顯的不悅。如果聶政處理不好這件事而惹小寶傷心,他一定會狠揍聶政一頓。
藍無月也很委屈:“阿毛,我跟她也不是太熟,你不能因為大哥而牽連到我和二哥啊,我們很冤枉。”
“唔……哥哥?”小寶揉揉眼睛,怎麼了?哥哥為何要說冤枉?
阿毛輕拍小寶,親了親他的眼睛。
藍無月馬上露出笑顏:“寶貝,睡飽了嗎?”
“飽了。”小寶有點糊塗,他不是被鬼哥哥抱著嗎?怎麼就睡著了?
葉狄提手強行把小寶抱了過來,聞聲對阿毛說:“我不認得她,你不能冤枉我不給我抱寶寶。”
“好哥哥?”
藍無月踢了二哥一腳,趕緊又轉移話題:“寶貝,渴不渴?餓不餓?”
小寶舔舔嘴,有點渴。立刻有人拿來羊皮水袋,小寶就著大哥哥的手喝了幾口水,這才完全清醒了。
“寶,醒了?”
小寶露出甜笑:“醒了。”從好哥哥的懷裡爬出來,小寶掀開車簾。
聶政回頭,給了小寶一個笑容,說:“咱們要到下一個鎮子俠關鎮落腳,快到了。”剛才藍無月和葉狄的話讓聶政的心同樣沉重,這次的事如果處理不好,他不僅會失去小寶還會失去兄弟。
小寶從後抱住鬼哥哥的腰,愛戀的蹭蹭:“鬼哥哥,累了。”
聶政右手反手摟了下小寶,笑著說:“不累。寶,進去,外頭涼。”
越往天山走,這早晚的溫差就越大。白天熱得人受不了,晚上卻得蓋著棉被睡覺。小寶剛睡醒,不冷,他摟緊鬼哥哥的腰,要給哥哥暖暖。
在前面帶路的駱沛菡和駱沛鋒聽到聶政的聲音回頭,就看到聶政正對身後的人笑。那笑容是如此溫柔與寵溺,曾經見識過聶政這種笑容的駱沛菡只聽到心裡一陣巨響。就是對她,聶政的溫柔和寵溺也帶著幾分保留和矜持,不像此時竟是那麼的無所顧忌,那麼的令她心痛。定睛一看,她看清聶政溫柔對待的人竟是那位名喚小寶的少年。聶政與那人,是何關係?女人的敏感令駱沛菡不由得心慌萬分。
駱沛菡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然後癟癟嘴扭回了頭。
聶政朝駱沛菡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低頭又對小寶說:“寶,到車裡去,剛睡醒容易著涼。”
藍無月單手抱住小寶:“寶貝,進來吧。”
小寶鬆手,一人出聲:“大哥,我來趕車吧,你歇歇。”
聶政道:“不必了,就快到了。”說著,聶政放好帘子,隔絕了駱沛菡看著小寶的眼神。
小寶只以為他那麼抱著鬼哥哥會打擾到鬼哥哥趕車,被美人哥哥抱進車之後他也就乖乖地窩在哥哥的懷裡等著到俠關鎮了。阿毛的下鄂緊了緊,掀開車簾爬了出去。
“阿毛?”
對聶政比劃了幾下,阿毛強硬地奪過聶政手裡的鞭子,讓他到車裡去。聶政苦笑,壓低聲音說:“就快到了,我來就行了。”
現在有外人在,他不便多說。等到了落腳的地方,他會和大家說清楚的。
阿毛比劃,堅持讓聶政到車裡去。四人之中,遇到大事都是聶政先和阿毛商量,若要出面解決什麼,阿毛受困於自己不能說話,一般是由聶政和藍無月來解決,但阿毛不出面、不會說話不表示他在四人中的意見就沒有分量。他是四人中年齡最大的,聶政受傷期間也是一直是阿毛在照顧他,後來為了小寶,阿毛又毫不猶豫把自己一身的功力給了藍無月。不管是聶政還是藍無月都格外的敬重阿毛。現在阿毛強烈要求聶政到車裡去,聶政也只得妥協。
進了馬車,看到小寶純真的眼,聶政的心裡生出愧疚。相比對駱沛菡的愧疚,聶政更覺得對不起小寶,雖然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小寶的事。坐到葉狄的身邊,聶政把小寶抱到懷裡,臉埋在小寶的頸窩,聞他身上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的孩子氣息。
“鬼哥哥?”小寶察覺到鬼哥哥的心情不好,抱住鬼哥哥。
“寶,你信鬼哥哥嗎?”過去的他不該放任自己與駱沛菡之間的曖昧,他對不起死去的妻子,也對不起小寶。
“信。”小寶的回答永遠是那麼的肯定、毫不遲疑。不管哥哥做什麼,他都信哥哥。
聶政更覺得愧疚難當,親吻小寶的耳垂,他懇求:“寶,信鬼哥哥,鬼哥哥永不會負你。”
“鬼哥哥?”小寶心生不安,鬼哥哥是怎麼了?
藍無月出聲:“大哥,你別說得那麼嚴重,會嚇到寶貝的。”
聶政親了親小寶憂心的雙眸,笑了笑:“寶,沒什麼。駱姐姐和她兄弟是鬼哥哥以前的朋友,不過十幾年沒有見了,生疏了不少。你不必特別對他們如何,等到了俠關鎮,咱們也要與他們分開的。”
小寶點點頭,鬼哥哥的朋友他不認得,他不會多嘴的。仰頭在鬼哥哥長了鬍子的下巴上親了一口,小寶告訴鬼哥哥不要擔心他。他信鬼哥哥,信哥哥們。
車外,駱沛菡回頭看了一眼,眼裡是心傷。趕車的不是聶政,而換了另一個人。咬緊嘴,駱沛菡猛抽了一下馬屁股。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輕言放棄,不然她這十幾年的煎熬又該向誰說?就這麼放手,叫她情何以堪?
亥時末,駱沛菡帶著聶政他們進入了俠關鎮。俠關鎮是一個邊陲重鎮,魚龍混雜,民風剽悍。已快子時,街道上仍是人來人往,不時可以聽到划拳喝灑的叫鬧聲。人多了,阿毛換了葉狄來趕車,時狄跟著駱沛菡繞過熱鬧的街道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裡,葉狄心生警惕,輕輕敲了敲車板。聶政掀開車簾看了看,示意葉狄繼續跟著。
駱沛菡在一處民宅前停下。姚跳下馬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門。葉狄停下馬車,聶政喊了聲:“沛菡?”
駱沛菡的身子微震,眼裡閃過某種懷念。她走到聶政跟前輕聲說:“這是我在俠關鎮的一處宅子,我想你們不想別人認出來,住這裡安靜些。俠關鎮裡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客棧最是亂糟之處,你既不想引人注意,我想這裡最合適。若你不願意,我帶你們去客棧。”
聶政道:“你有心了。這裡挺好的。”
然後他先下了車,葉狄也默默地下車。接著藍無月和阿毛從車上下來,阿毛出於某種心理沒有讓小寶的腳著地,直接把他抱了下來。當著外人的面被哥哥抱著,小寶很不好意思,但是大哥哥不放開他,他只能任哥哥抱著。
駱沛菡不由得多看了小寶幾眼,然後領著聶政他們進了院子。這民宅從外頭看不大,裡面倒是極為寬敞。葉狄把馬車牽到院子裡,最後一個進來的駱沛鋒關了門,插上門閂。看兩人的架式,晚上也是要住在這裡的,藍無月在大哥身後輕輕戳了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