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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笑起來自己吃了點帶的乾糧。沒有哥哥在,他不會一個人先出去。在桃源里住的久了,外面的世界對小寶來說全然的陌生與嘈雜,也充滿了危險。儘管他已經二十一歲了,儘管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可他似乎更膽小了,也更依賴哥哥們了。當然,對此,四位當哥哥的樂見其成。
長而卷的睫毛如兩把小扇子隨著小寶的心緒的波動而微顫,白皙的面龐早已不見過去那難看的黑斑,就如上號的瓷器一般令人忍不住想碰觸。黑亮的辮子斜斜地垂在身側,生產過后豐腴一些的身子因為思念和連日來的趕路有削瘦了不少,原本有些肉的下巴也尖了。眼光流轉間,小寶不知自己會帶給旁人怎樣的鳳情,他沉浸在對孩子的思念中,沉浸在對娘親的思念和擔憂中。和十三歲離開林府的那個小寶想比,現在的小寶是令人驚艷的美麗少年。安靜時的他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鳶,微笑時的他又如一株開房的山茶,濃而不烈,美而不艷。
一間鋪子裡,有一位少年公子神色震驚的看著街道對面那家客棧二樓,一扇半開的窗子裡透出的那個人。過了好半晌後,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那個人的臉在自己的記憶中早已變得十分的模糊,或者說曾經,那個人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很模糊的存在。可此刻,從那扇窗後透出的臉卻令他腦中關於那個人的記憶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像,很像;不像,又很不像。記憶中的那個人好像有半張臉是黑的,可這人的臉是那麼的好看,那麼的勾人心弦。但這人的眉目間又有著和那人極為神似的模樣。回事那個人嗎?會嗎?
街上很多人,聲音也大了。小寶從思念中回神,放下窗戶,隔絕外面的喧鬧。探頭看一看裡間,靜悄悄的,哥哥們還在睡著。小寶站起來走到他們放行李的地方翻出一本書。叫上穿著特製的鞋子,小寶走路雖然還是瘸,不過不是很厲害。返回窗邊,小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碗裡冒著徐徐的熱氣,翻書聲想起,一切都是那麼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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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威,看什麼呢?”
鋪子老闆見兒子站在門口雙手抱著要送出去的貨物,仰頭不知對著哪裡發呆。他走出櫃檯,來到兒子的身邊,抬頭往兒子看的方向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見兒子還仰著頭,他拍拍兒子的肩膀:“小威,小威?”
良威一個激靈,回神,見父親在他申報站著,他頓時困窘的喊了聲:“爹。”
“看什麼呢?”良汀問。
良威的眼神閃了下,搖頭:“沒什麼。爹,我送貨去了。”
“去吧。”良汀看著兒子走遠,又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眼裡是深思。
這是,鋪子裡的一處布帘子被人從里掀開,一位兩、三歲的小姑娘邁著小短腿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位婦人。看到兩人,良汀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溫柔的笑容。
“爹。”小丫頭甜甜地叫了一聲。良汀走過去彎身抱起女兒,對著女兒的臉就是一口。
婦人的臉上是恬靜的笑容,她走過來道:“天熱了,我去藥鋪里抓點清熱的糙藥,你和小威整日裡忙著鋪子裡的事,別中了暑氣。”
良汀顯然很滿足妻子對他的體貼,握住妻子的手說:“沒事,這天還不算熱。倒是你別累著了。”
“不會。”
見有客人進來了,婦人把女兒抱過來說:“你忙著,我去藥鋪。”
“去吧。”
目送妻子和女兒離開,良汀回到櫃檯後招呼客人。
這是一家專門賣山珍野貨的店。五年期,老闆娘和長子從外地到這處小鎮上落腳,開了間小鋪子。一開始大家都以為老闆娘是個寡婦,沒想第二年老闆娘竟然懷孕了,大家才知道老闆娘是有夫君的,只是夫君在外頭做買賣不能常回來。老闆娘生產期老闆回來了。結果老闆娘生了女兒之後,老闆就又出去跑買賣了,一直到去年九月才回來定居,不再出去了。
良汀的鋪子是鎮子裡唯一一家賣山珍野貨的。良汀很有本事,也不知從哪弄來這麼多新奇的東西,所以他家的生意一直不錯。不過不知為什麼,良汀和媳婦都沒有擴大生意的念頭,就守著這麼一間不大不小的鋪子,做他們的小買賣,過他們的小日子。令人實在想不通良汀之前為何為了生意不回家,妻子生下女兒還沒兩個月他就走了。
這良汀的大兒子良威今年剛滿十九。個頭比他爹還高,長的是身形挺拔,英俊非常,還會功夫。鎮子上喜歡他的小姑娘能從他家的鋪子門口排到城門口去。可良威對這男女之事從不上心,也不見他對誰家的姑娘有好感。整日跟著他爹開鋪子,幫他爹送貨,要麼就是一個人在院子裡練武。媒婆不知上了多少回門都被良威請出去了。
他倒也不是木訥,就是對人有那麼一點冷淡,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相處的特別好的朋友。不過這也不能怪良威,他爹和他娘都是這樣子的性子,哪怕是左右鄰居,他們也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深交。不過日子久了,大家也發現他們人不壞,只不過天性就是這樣,街坊鄰居們漸漸也就習慣了。畢竟是小地方,民風淳樸,只要不是壞人,大家就都能接受。
半個時辰之後,送貨的良威回來了,一頭的汗,良汀趕忙讓他到後頭去擦擦臉。良威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又往之前他看的那個方向瞧,隨即眼裡閃過失望,這才到鋪子後頭擦臉去了。良汀看著兒子離開,眼裡是疑惑,兒子看到了什麼了?
正納悶著,去買糙藥的良夫人抱著女兒回來了,良汀立刻去接她。接過女兒,良汀看著妻子手裡的幾包糙藥,笑問:“都買了些什麼?”
良夫人把糙藥抬起來讓良汀聞聞,回道:“jú花甘糙、金銀花、蓮香和竹葉。我給你泡杯茶,你多喝點。”
“你剛回來歇歇,別忙活了。”
“我不累,反正也沒事做。”
又把女兒抱過來,不讓她打擾到爹爹做生意,良夫人去後頭泡茶了。站在自己的鋪子裡,良汀深深吐了一口氣,臉上是溫馨的笑容。現在的日子是他夢寐以求多年的。
中午,良夫人做了涼麵,還拌了三盤子涼菜,煮了一小盆薄荷湯。
這小鎮叫風建鎮,地處南邊,夏天來的早,熱的狠,早上太陽出來基本上就要熱了。良汀夫婦在院子裡有一顆香樟樹,夏天坐在樹下吃飯倒也涼快不少。只不過今日良威顯然有心事,他一手捧著碗,吃一筷子面就會發會兒呆,就是良夫人都看出他的異樣。
“小威,怎麼了?娘瞧你一直在發呆。”良夫人忍不住問。
良威回神,略顯尷尬的說:“這什麼,就是想到一件事。”說罷,他大口吃起了面,顯然不想談。
良汀對夫人搖了搖頭,讓她先不要問。良夫人道:“先吃飯,有什麼事吃晚飯再想。”
“嗯。”良威悶頭吃飯,不發呆了。
良夫人一邊自己吃,一邊照顧年幼的女兒。兄妹兩人差了十幾歲,良威很快吃完了飯就把妹妹抱了過來,讓娘安心吃飯。看到這麼懂事的兒子,良夫人欣慰極了。小丫頭良善坐在哥哥的腿上也不自己吃了,要哥哥餵。良威很有耐心的餵妹妹吃飯。在良汀回來定居之前,一直都是良威幫著娘照顧妹妹的。
一頓飯吃完了,小丫頭要午睡。良汀關了鋪子和妻子一起帶小女兒睡覺,良威沒有午睡的習慣,回屋裡練字。也難怪良威在這裡深受各家姑娘的喜歡,在這麼個小地方,良威手裡拿著毛筆卻對著桌上的宣紙發呆。一人推門走了進來,有腳步聲,良威抬頭看去,然後放下毛筆。
“娘。”
進來的人是良夫人,她手上端著一杯涼茶,放到兒子的面前。見紙上一個字都沒有,良夫人坐下,問:“小威,你今天是怎麼了?你爹說你從上午就一直心神不寧的。他擔心你,叫我來問問。你長大了,他也不想讓你覺得他還拿你當孩子,但他著實是不放心你。”
“讓爹擔心了。”良威自責了一句,然後拿起娘給他泡的竹葉茶,喝了一口。
來那個夫人看出兒子有話要說,也不催促。
喝了半杯茶,良威放下杯子,猶豫的問:“娘,您知道……小寶哥他,還活著嗎?”
良夫人的臉色在兒子提到“小寶哥”時驟變:“你怎麼好好,問起他來了……”
良威抿抿嘴:“娘,他,還活著嗎?我其實,記不得他的模樣了,只是今天,突然想起來了。”
良夫人的眼裡浮現傷感和痛苦,說:“他當初因為救走了聶政而被林盛之追殺,聶政還活著,娘想他也許還活著。但他一直都沒露過面,他又沒什麼自保的能力,娘也想過或許他已經不在世上了。”良夫人從袖子裡掏出娟帕擦了擦眼角,啞聲說:“要不是因為他的緣故,讓娘看清了林盛之的真面目,娘和你才能逃過一劫,只是你的三娘四娘和弟妹們……他們都……”
“娘!”良威趕忙來到娘的身邊,摟住娘,“都過去了,您別想了。咱們能活下來一是託了小寶哥的福,二也是因為正好遇到了爹。若林盛之不是派爹來殺我們,我們也已經死了。”
良夫人抱住兒子的腰,痛苦不已。那件往事如一根刺般扎在她的心頭,讓她現在都無法走出來。儘管那個惡魔已經死了,但他們一家仍得小心翼翼地過活,生怕那個惡魔留下的仇家找上門來。在兒子的安慰下,良夫人很快平靜了下來。離開兒子的懷抱,良夫人抓著兒子的胳膊說:“小威,你和你爹還有你妹妹是娘現在僅有的依靠,尤其是你妹妹,她還這么小,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娘,您放心,我會保護好您和妹妹的。娘,您去午睡吧,我練字。”
“小威,真的沒事嗎?”良夫人不放心。
良威笑道:“真的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娘,我送您回屋。”
良夫人由兒子攙扶起來往外走。門上的竹簾掀開,良汀站在門口,顯然他剛才也通道了屋內的談話。良威僅是一愣,然後把娘交給父親。良汀什麼都沒說,帶著妻子回房。看著爹和娘進了屋,良威吐了一口氣,眼裡是疑惑。那個人,會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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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下午,四人才睡飽了。其實以他們現在的功力,他們就算睡一個時辰也夠了。只不過晚上要趕路,還要照顧小寶,還要謹防麻煩上身,四人還是決定要把精神養得足足的。中午的時候,小寶叫店家送了碗餛飩麵和幾張肉餅上來,和上回出來不同,這回小寶沒那麼容易肚子餓了,也沒那麼能吃了。一碗餛飩麵就把他的肚子撐得鼓鼓的,肉餅自然是給哥哥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