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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宋益又想了想我弟,想到自己覺得可笑——還真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我在黑暗中動了動自己因為站立良久而有些僵直的身子,想到我三十餘年的好朋友宋益在送我走的時候給了我他幾乎全部家當,而且那個時候他已經查出身患癌症,他跟我抽完了同一根煙還跟我說“走吧”,想到當了我十六年的弟弟唐朝跟我說“跑啊”,真是可笑,又是走又是跑的,那要是我今天就站在這不想動呢,我倒是要看看誰他媽有本事就真的能弄死了我。
作者有話說:
終於在深夜撒了整篇文中最大的一盆狗血
36上
我在宋益碑前給他點了只煙,顧衫給我讓位般地往後退了兩步,我提了提褲子蹲在宋益墓前,放在他碑前的那隻煙猩紅的火光在黑暗中亮眼,我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想了挺多事的,細細捋了下又幾乎全是一些記憶的碎片,什麼事情都沒有,一生也就掰掰手指頭數十年時光,而且不知道明天又會是誰得了什麼重病,是自己是身邊什麼人或者街頭某個擦肩的路人,誰跟你說了再見之後就再也見不到,我總在走,丟下唐朝丟下宋益,現在倒是想到他欲言又止地想要跟說我很多的話想要跟我說很多的事情,臨到最後凝到嘴裡吐出來的不是一句算了就是一句走吧。
我確實挺混蛋。
那根煙在冷風中逐漸熄滅,我的手機在這片黑暗中響得十分突兀,我掏出來看了眼,顧衫在我身後動了動,我按了接聽鍵回頭看顧衫的時候告訴他:“你話太多了,宋益不喜歡話多的人。”
我手機里周殊錦剛睡醒似的含糊問道:“人呢,你在跟誰說話?”
我說:“顧衫。”
顧衫在站在那沉默了會兒,笑了聲:“他確實不喜歡我。”
“……”周殊錦的聲音變得十分清醒,“什麼?”我聽見他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我沒忍住皺了皺眉:“你沒聽見?”
周殊錦那邊霎時間沒聲了,顧衫一身黑衣鬼似的站在我面前,我捏著手機對周殊錦說:“掛了,我一會兒回去。”
收了手機我轉身準備往外走,顧衫在我身後沒有說話,整個墓園靜悄悄的,我想了想還是跟顧衫說了句話:“位置選得不錯,好自為之。”
也沒準備聽他任何的回覆抬步往園口唯一那盞燈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我走了快一個小時,夜晚這鄉鎮小路上沒有高大的建築物遮擋風來去無阻地在我身旁盤旋,好不容易快走到住的小旅店臉都快他媽給風吹凍住了,給自己搓了把臉凝神才看見那小旅店門口拉著一個小黃燈下面有人影焦灼不安般地走來走去,等我把自己走到燈光覆蓋範圍周殊錦幾乎整個人彈了下,他站在燈光底下直勾勾地盯著我,我走過去盯著他一張在燈光下煞白的臉看了會兒:“站多久了,冷麼?”
周殊錦愣了愣,我甚至能看見他吞咽口水的動作,他仍舊直勾勾地盯著我沒說話。
我抬步往屋內走去:“幾點了,回去睡覺,明天找車回市里。”周殊錦的腳步聲跟在我身後,我打開房門燈也懶得開脫了外套躺到了床上,我能在模糊的光亮中看見周殊錦反身關了門後又在門口站了許久,我盯著黑暗中他的輪廓看了許久,被他這幅慫逼樣弄得譏道:“唐冬冬你打開燈找個鏡子照照你自己現在這逼樣,還他媽算計我?你拿什麼他媽的來控制我?”
周殊錦在黑暗中的輪廓微不可見的動了動,他沒說話,豎在門前像個人形雕塑。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見他問:“顧衫跟你說什麼了?”
“你以為呢?”我收回自己的視線,閉了閉眼睛。
隔了好一會兒我聽見周殊錦說:“顧衫是我爺爺的兒子。”
我對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人一點興趣也沒有,聽見周殊錦提了提嗓子繼續說:“他媽可能是我媽。”
“……”我沒忍住嗤笑了聲。
周殊錦的聲音十分冷靜:“是他給我注射了藥,我爺爺以為我是在外面胡玩玩成這樣的,我爺爺不相信我。”他說,“我也以為是我自己把自己弄成那樣的。”
“……”
周殊錦仍舊語氣平靜的說:“他太著急了,我爺爺恨我不爭氣對他好了那麼一點他就以為他能一步登上天了。”
“……”
“他動作有點太多了,跟我搶資源搶地盤。”周殊錦說,“他覺得我從家裡離開了這麼多年而且爺爺現在又好像還挺喜歡他的樣子對我下手也就算了,嫌我爺爺活長了讓人在我爺茶里下藥。”
他還嘲諷似的笑了聲:“他恨我爺爺,他恨我。”
“哦……”我應了聲,床上躺久了渾身懶洋洋不願動彈,“所以呢?”
“所以……”周殊錦說,“他說的話你應該一句也不要信。”
我笑了聲,不想說話,周殊錦仍舊站在門口的方向一動不動,他從聲音到舉止都冷靜的是一副我從來沒見過的模樣。
他不說話了後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窗上劣質的窗簾擋不住屋外一定要探進屋裡的月光,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沉默過去了多久,周殊錦突然吐出幾個字:“我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