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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寶貴的驚險的真摯的東西,就這樣消失了,該不該拾回來,全憑當事人的一念之差。

    很久之後,每每想起當時轉瞬爆發的想回頭的念頭,都覺得無跡可尋,那是帶了點清醒的狂熱,像沉迷網遊的玩家,突然萌生不眠不休的執著,明知前方的成果並不該是人生的目標,但還是為眼前即將到手的快感而耗損著情緒和精力。

    兩人的轉折就發生在鴻申的八周年慶典活動前。

    皓琳與謝瑞真成立的小公司接手了酒店的活動企劃案,瑞真因為外場的彩繪公益項目請守仁幫忙給藝術家們發帖,而對聯絡到有意向的相關人士,都直接與較精通細節的皓燃溝通,於是守仁也免不了要與他接洽。

    事隔泰國餐廳見面的那一次,已經過去兩周半,皓燃的腳也已經可以走動得比較自然了,老實說,那份神秘膏藥還真的很有效,但他不知道要不要謝姜守仁。

    那一日,大約晚上九點左右,守仁接到一個電話,在嘈雜的背景下辨認出對方的聲音,還是令他很意外。

    以為不會再為那個人心跳了,但一剎那的心悸感卻是很可氣的事實,看來自己還真是超強耐磨。

    他為自己嘆息,語氣中掩飾不住真實的情緒:“皓燃?”因為沒有刻意走到安靜的空間講電話,所以背後喧譁的放縱的音樂聲就這樣全無遺漏地傳進話筒。

    對面想了想才說:“我們可以見面談一下嗎?”

    “是何先生的事嗎?他已經答應參與作畫,他樂意同你會面。”

    “除了公事,沒有其他可談的嗎?”

    他猛地來了這麼一句,還真的讓守仁措手不及。

    “現在……恐怕不方便。”

    “你人在哪裡?我可以過來。”

    “你不會喜歡這個環境。”

    如果這樣的拒絕算是很直接的話,他確實說出口了,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用極端方式拒絕陳皓燃,特別是在對方難得鬆口主動相邀的間歇。

    讓守仁吃驚的是,皓燃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直接甩掉電話,而是表現平靜。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喜歡?如果你現在明確告訴我,你不想再交我這個朋友,我會識趣。但如果你並沒有很堅決,那就讓我參與你的派對。要是你跟我同樣感覺沒有必要再繞圈子,可不可以直接給我個答覆——你,是否還需要我陳皓燃這個朋友?”

    一番話說出來,沒有立即得到回應,皓燃又溫和地重複了一句:“是否還需要?請告訴我。”

    守仁臉上有些黯然,像是真的下了狠心:“九龍塘對衡道別墅十二組,我等你。”

    如果真的需要滿足對方的好奇心,他姜守仁只好傾情配合,甚至用力扒開自己的胸腔,讓曾經全心愛慕的人窺測屬於他的靈魂,他賭上了那個最糟糕的自己,再賭一回……

    如果失敗,就可能再沒有機會翻牌。

    也許在內心深處,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奢望,在召喚那些已然逝去的情愫維繫,當對方要求重新接駁,他竟然如此慌亂和焦躁,卻又揣著惡意的亢奮。

    守仁在過道來回走了兩圈,然後回過身朝玩瘋了的人群看去,一個禁忌的鮮艷的無倫的世界,交織著含蓄的對視和赤裸的欲望。

    如果沒有早上的那句“再見”,他一定不會在此處出現,更不可能融入其中,但那個已經泯滅了的純潔的希望,居然在最後一刻反悔,那個人要闖進來,闖進他保密的灰暗的私密空間。

    “幹嘛站在這裡發呆?安迪叫的人已經來了。”凱文手執一杯紅酒走到他身側,“你過去嫌這種party亂,我一向叫不動你,今天難得有興致,又好像並不開心。”

    “人要開心談何容易,僅靠一個晚上顯然不夠。”

    “嘖,誰都有憂鬱的權利,但你沒有!抱歉,我凱文李從來就是這樣,滿足大家的觀賞欲。”

    “我願意同你深交,就是因為你有人情味。”

    “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凱文笑開了,一隻胳膊搭上守仁肩膀,“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須盡歡,你不愛我,我又怎可虧待自己——”

    守仁突然打斷他:“我叫了朋友過來。”

    “誰?”凱文朝他看,眼神還是那樣專注,“我認識嗎?”

    “陳皓燃。”

    那混合異國輪廓的俊美臉龐頃刻冷凍,然後慢慢眯起眼,目光有些危險:“那個啊……今天可是安迪生日,你叫他來?你故意的是吧?想嚇跑他,這招中正紅心不是嗎?看你這麼用心,真讓人不舒服,太不像你的風格。”

    “從遇到他開始,我哪一天像我自己。”

    “別跟我坦白這些,我不喜歡聽。”凱文今天多喝了幾杯,驕傲的他不再遮掩口吻中的酸味,“是你要他來的,你自己搞定,安迪他們不會收斂的,你大可以達到目的,到時候要是那人鐵青著臉離開,你也別想我安慰你。”

    “我看起來是這麼容易難過的人嗎?”

    “對別人不會,對他,難說。”凱文重重拍了他一記,又隨著音樂輕晃著走入歡鬧的同伴。

    守仁苦笑,隨手脫掉外套,走到沙發上坐定,等著那個人對他就地審判。

    十一點,皓燃的車開近別墅,管家出來迎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問半句話,就打開大門放行。

    皓燃稍有些納悶,不知自己臉上是否寫著“好人”或“友人”二字,傭人居然如此信任外來人員。

    車子剛拐到側門邊的走道車庫,就看見幾台名車,一望便知是富賈后裔。遠處傳來嬉鬧聲,皓燃突然有些緊張,不知道自己這樣粗暴地介入姜守仁的另一面,是不是自討苦吃。

    但現在事情變得越來越古怪,他開始禁不住一再的試探和迷藏,他想直面對姜守仁,打開一個缺口,不要再如此彆扭下去,至少找一條合理的通道,讓自己別再一邊不知是內疚還是真的懷念,一邊又撇清得不情不願。

    即使不再有異樣,也可以恢復正常的交流,他是真的不想與姜守仁這樣的人從此擦肩,畢竟他曾經那樣強烈地感受過那番情熱,像火似的,灼得人心驚肉跳。

    整個過程,讓他完全化作俗世中的一員,被急切地需求,被大膽地籠罩。而這樣強大的感覺,再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領受到。

    只有姜守仁,值得他不斷地給出讓步和縮減警戒線。

    當他尋到似乎是歡樂中心的大泳池,眼前的一幕讓他的腳步稍一遲疑,於是暫時釘在了原地。

    泳池周圍被靚麗的花樣男女包圍,女孩著清涼晚裝或性感比基尼,男孩們赤裸上身,炫耀自己如模特兒般的身材,而其中兩個男人還在旁若無人地接吻。

    他們個個都似從雜誌中跳脫出來的活動布景,機械而穩定的美麗,明眼人自然可以聯想到他們可能擁有的耀眼身分。這對近期一直在務實商圈打轉又久未參與勁歌舞會的皓燃具有一股奇異的衝擊。

    據他對姜守仁的了解,對方似乎並不會明目張胆地表現對於熱衷於追逐俊男靚女的一面,約他來此處,讓皓燃有些困惑。

    當他再次往深里走了幾步,一個打扮入時又略有些嬌艷的女生一把攔住他,一臉的驚奇:“嘿!你是不是上周上台版《Vogue》封面的麥特?D?”

    她歪了下頭又糾正,“噢不,應該是上一版的《時尚先生》!經典。你果然不是藍眸,我就同菲菲說上一次你是戴了隱形眼鏡,她卻不信。”

    對這類無厘頭的糾纏,皓燃覺得有點好笑,他只好委婉地示意女孩鬆開他的手臂:“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哎,被大師選中的人就是有資格耍大牌,不想承認就算了,我問安迪去,一定可以要得到你的電話號碼。”

    皓燃啼笑皆非地看著這位張冠李戴的女孩,他遇到很多主動的異性,但這一個顯然可以排行前三。

    由於這個女孩的引領,隨著她離開的方向,皓燃看見了姜守仁。

    第17章

    守仁就站在人群大後方的芭蕉樹下,跟一名褐色皮膚的高大男子在說著什麼,那個無厘頭美人就這樣徑直跑到他們身邊,然後扯過那高大男子的胳膊,朝皓燃的方向指過來,像是在向他確認,前者是不是就是她認為的時尚封面人物。

    很顯然,她失望了。

    而守仁已經在向他倆簡要解釋緣由,然後朝他遠遠走來。

    雙目交集時,兩人都有微微一震,但守仁的腳步看來穩健從容,卻好像沒有什麼再可以撼動他。

    而事實呢?守仁的心亂得要命。

    上一次在婚禮上的遙望,已激起懷內銘心的牽掛,只是理智控制了行動,原以為經過長期的過濾,心情再不可能出現重大回潮,但結果還是那麼不盡如人意。而現在,從頭出發,又怎麼能再似以往那樣輕鬆!

    皓燃一身素淡的薄毛衫,依然是那樣脫塵,乾乾淨淨的眼神,乾乾淨淨的氣息,欣賞他靠近他迷戀他遠離他,他曾用盡一切辦法去阻止意外情愛的發生,卻屢屢跨不過這個坎。

    要抗拒一個人有多難?在陳皓燃身上,守仁恐怕已經足夠印證。當他有幸成為密友,又想晉升做情人:當他得到一個微笑,就進而想得到肉體:當他如願得到肉體,又想終生占有並且永遠保存他的靈魂。

    多麼貪婪!守仁對自己下了定義。

    失敗,也好像成了必然。

    與陳皓燃之間,斷斷續續,似觸手可及又往往咫尺天涯,也許今天是個結束,或者——今天是個轉機。

    在接到電話那一剎那的欣喜若狂,更像是對自己這段時間努力的嘲諷,承認吧,自己無法拒絕陳皓燃。甚至他的聲音、神情、氣味都能令他的荷爾蒙失調。

    守仁上了癮。他愛上了做愛情奴隸的感覺。

    “我猜不到你到底會不會來。”守仁淡定地望著他,敞著襯衣手持洋酒杯,濕漉漉的發,很是放浪的樣子,但並不是做給皓燃看的。

    皓燃目光悠悠,像是在問:你想讓我看什麼。

    “我們需要溝通,姜守仁,你應該也想說些什麼的。”

    “你有必要知道真實的我是什麼樣的,我不想再在你面前扮演完人,或是假裝坐懷不亂。你應該知道我要什麼,不要什麼,還有那滿腦子的雜念。

    “過去我一直怕觸碰你的底線,而就此失去你對我起碼的尊重和信任,但是現在,我不害怕了,因為,可能命中注定,我只能在足夠安全的距離注視。對你,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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