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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燃平日和顏悅色,懂得籠絡人心,突然陰沉下來,事後也覺得不妥,自己因為姜守仁的事而將情緒帶人工作實在不是太應該,但是只要涉及到那人的事,他就總是顯得不那麼從容了。

    直到後半夜,皓燃終於接到了守仁的回電。

    “皓燃,有急事找我?”

    “已經不急了。”語氣不甚熱情,但聽到守仁的聲音,心居然定了定,要發作的情緒也憋了回去。

    “不好意思,我臨時有事飛了一趟溫哥華,再待兩天就會返回香港。”

    你就沒有想過事先告訴我一聲嗎?

    皓燃有些不滿地想,但嘴上沒有問出來:“你——算了,沒什麼。”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守仁淡笑著問。

    皓燃一下子覺得窘迫,不想老實作答,所以選擇糙糙收線:“行了,回來再說。”

    掛掉電話,又覺得胸口升起一陣很奇怪的感覺,有些發悶堵塞,無法用言語形容,那是意識到自己在對方心目中並非排名最前的失落感。

    原來姜守仁仍來去自由,他陳皓燃若不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還真的會忘記他是國際居民,隨時會飛往不同地區,追尋轟轟烈烈的新生活,而自己,也可能只是其中一段較令他銘心的插曲。

    做了以上假設,皓燃揉了揉略疲倦的眼。

    之後,亦有更多的猜測在腦子裡紛紛浮現,他有點想再伸手撥電話過去,但又覺得到時候又會不知所云,或是講出什麼出格的風涼話,圖惹雙方難堪,所以蠢動的手指執拗地按住電話筒沒有動。

    正苦悶時,露易絲卻打過來電話:“我已經出海關,一小時後到公司。”

    “不是說禮拜二回來嗎?”

    “有一季廣告要到香港來拍,所以提前了日程安排。”她的聲音很愉快,“別忘了我們說了好幾次,周日要去新界打高爾夫,這周可以兌現。”

    “你永遠精力旺盛,露易絲。”

    “過獎。”露易絲慡朗地笑,“艾倫,我好像越來越想你了。”

    好像越來越想你了……這種體會似曾相識,對象卻另有其人,皓燃驟然害怕起來,這種不確定的牽掛如果是想念的話,那自己是不是會真的走火入魔了,想念一個男人?這可不太妙。

    可能人與人之間總是如此,你追逐我,我追逐他,永遠不會讓你們個個得償所願,當你動心伸手或真的開口討要時,那些美好的東西又會頃刻化作幻影,離你而去,真是惱人。

    也許分散一下注意力不是壞事,皓燃決定去打球。周日正好是姜守仁許諾要回來的時間,但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在意,守仁要找他,自然會來找,不想告知的行程,即使他有諸多不慡,也不會挑明。

    露易絲和皓燃都是清水灣高爾夫球場的高級會員,這裡可以俯瞰整個西貢,視野開闊,但受山勢影響,有很多上落起伏和很大的狗腿彎,加上在海邊,食風機會大大增加,有時會影響準度。

    但對於高爾夫運動抱有極端熱情的露易絲來說,連連破杆才是她的興趣所在,皓燃抽空會得奉陪。

    兩人打了幾十桿,皓燃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老遠向他們的方向走過來,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扭頭一看,露易絲正對著那人招手。

    “凱文,這邊!”

    這下精采了。

    皓燃皺起眉頭,開始思量對策。他現在可不想與這個人打照面,因為姜守仁的關係,皓燃對他有些偏見,談不上討厭,只是覺得沒有好感而已。原本無關緊要,面上也不需要透露出半點迅息,但現在的他怕自己藏不住那已經積累得越來越深的排斥感。

    當時的皓燃並不否認是由於凱文李曾經跟姜守仁有過太多瓜葛和情愫的緣故,讓他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兩人粗粗打了個招呼,露易絲就提起那位神秘的X先生:“那晚喝多了,麻煩你的帥哥朋友來接過我們,他最近可好?”

    凱文一聽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噢?看你們也很熟了嘛。”

    皓燃別過臉,裝作沒有聽到,卻避不過對方審視的眼光。

    寒喧過後,趁露易絲認真揮桿,凱文側身湊近皓燃,用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皓燃有些不耐煩,表面不予理會,若無其事地為露易絲這一桿球鼓掌助威。

    看皓燃存心找茬的樣子,凱文也不掩飾了,有些氣呼呼說:“你讓守仁去夜店接你跟露易絲,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我的事不必外人知道。”皓燃面無表情。

    “等耍過頭,不要不知道怎麼收場。”凱文取出九號鐵桿,上場之前又說了句,“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失望的樣子。”

    直到從球場回來,皓燃都覺得索然無味,今晚又是姜守仁說要回香港的日子,他突然有些惴惴不安,每見他一回,就好像越發迷失。

    現在說斷絕,是不是會如砍掉手臂般疼痛不忍?他不確定,因為現在的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提起那把刀。

    姜守仁這個名字漸漸成了某種心理暗示,你越想迴避,它就越深深鑽進你的心裡,撥不出,也擋不住。

    推掉了傍晚的後續活動,回到鴻申加班加點翻看股東的年度匯報資料,看到眼睛發酸,才合上文件夾。

    拉開窗簾看華燈初上,皓燃突然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寂寞,有多久沒有為此難過?久違的寂寞就這樣一下子撲過來,差點淹沒他。

    什麼時候開始,人會嚮往有溫度的生活,一個人還不夠安全嗎?愛情這種東西如果真的縹緲,那又為什麼要去追逐和眷戀,不能無論什麼程度,愛過就算了嗎?

    皓燃開始覺得在與姜守仁愈見清晰的交集中,有些東西在發生質變,像一個他以前並不在意的格局,正向恐慌的環節演變,他開始不能掌控自己的情感軌跡,因為它正慢慢偏離原來的軌道,滑向未知。

    如果姜守仁就此消失,他恐怕會去找他回來,把前因後果弄個明白,但如果從此與他緊系,那圓滿的風險指數又微乎其微。

    皓燃從沒對自己的感情負責徹底,所以對這樣進退兩難的境遇是沒有任何準備和規劃的。他把自己給難倒了,跌入姜氏漩渦將成為他畢生最難的抉擇。

    如果他願意正視這一段意外的情劫,可能就不必這麼辛苦。

    他愛上姜守仁了嗎?還是如他所說,只是給了他一個愛自己的機會?皓燃突然發現,這樣猶豫不決的自己似乎有些懦弱,不是因為是不是承認愛上一個男人,也無關感情最終如何歸宿,而是——自己並不懂得如何去愛人。

    想到這裡,皓燃心臟微微收縮了一下,輕輕拉開辦公桌右手邊的抽屜,取出裡面的套房磁卡。

    這是他存的一個私心,未經房客允許,便擅自保存了對方的房門鑰匙,這樣算是濫用職權吧,可是他不在乎,他此刻只想到一個有姜守仁氣息的房間,用來梳理這兩個月來積累的心神不寧。

    倒在那張曾經纏綿的大床上,做一次深呼吸,身體慵懶地摩擦床單,再翻一個身,疲倦不只是雙眼,但大腦皮層卻活躍異常,回想與他的點滴,帶起清醒的鈍痛,皓燃將瞼埋入了掌心。

    姜守仁,你是否已經出機場?為什麼尚未聯絡我?是不方便還是根本不想?

    不知不覺睡過去,驚醒時發現是凌晨兩點半,他抓了頭髮坐起來,望了一眼凌亂的床被,幾乎沒有太多思考,重新撥起守仁電話,結果卻仍未開機。

    他索性撥航空公司服務專線,得到飛機誤點的消息,這才有點平靜下來。

    原來是誤點,不是他有意迴避。這很好不是嗎?陳皓燃,你為什麼要變得這麼神經質,真的不像你。

    倒下想再睡,卻發現已經完全沒有睡意,於是爬起來洗了個澡,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事後他吩咐客房服務將房間收拾乾淨,恢復原狀,他不想讓守仁看出他紛亂的痕跡。

    時間一直到早上九點,緊急晨會後走出會議室的皓燃在蘇菲處轉接了一通守仁的電話口訊。

    “皓燃,我想讓你見一個人……我希望你能喜歡他,雖然我不確定你是否能接受,但他對我真的很重要,這也是我為什麼匆匆去加拿大的原因。今晚八點干諾道我們去過的那家西餐廳見,如果你另外有安排,就回電給我。”

    皓燃坐倒在皮椅上,轉了半圈,他腦子一片混亂,他不知道接下來的“驚喜”是什麼,姜守仁覺得重要的人要介紹給他,他該怎麼表現才能得到A?怎麼去了趟溫市就要給他出這樣的難題?

    是誰?是誰這樣神秘,會讓他如此在意?甚至不惜一回港就邀他出面會友。如果那是守仁的本意,他應該去配合,但是,對於在他們本就不夠穩固的關係之間插入其他人,是不是有利?皓燃真的心裡沒底。

    要不是對方剛下飛機需要休息,要不是有八點鐘的時間限制,皓燃大概會忍不住提前問個清楚,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原來是這麼個急性子的人。

    對待姜守仁,他是越來越無耐性,他已經不敢跟他玩猜謎,壓力好大,好似坐摩天輪到達頂端時發現其實自己懼高,又想快速墮地轉危為安的心理。

    半小時後,他卻突然拿起手邊的電話,撥了另外一個號碼:“露易絲,中午有空一起吃飯嗎?我有事同你講。”

    用一整天的忙碌,掩蓋時光流逝途中帶來的焦慮。等熬到點,皓燃坐上座騎,踩油門前,他趴在方向盤上發了一陣子呆,這才往目的地去。

    想到一會兒面臨的挑戰,他的毛細血管仿佛逆流,走到餐廳門口才故作輕鬆地隨著侍者引領,去往指定的卡座。

    還差幾步路,就看見一雙晶亮的大眼睛超級機警地注視著他,小漁夫帽蓋住高高的額頭,帽子下面留著略有些長的黑髮,發尾還帶著點自然卷,渾身是一抹天真的藍。

    隨著與這個小小人的對視,皓燃已經來到桌前,緊繃的嘴角鬆懈下來。守仁抬頭一驚,像是沒想到他來得這樣早,他們已是提前半小時到。

    守仁笑著介紹:“皓燃,這是我兒子,他叫奧斯卡,今年快六歲。”

    皓燃在孩子對面坐下,主動開口:“我叫陳皓燃,你有中文名嗎?”

    他下意識地看了父親一眼壯膽,然後用稚氣的聲音答:“小豪。”

    “叫叔叔。”守仁一看就是習慣培育小孩禮貌的家長。

    小豪眼珠骨碌碌一轉,盯著皓燃的臉沒吭聲,隔了一會兒才擠出兩個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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