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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姜守仁這樣值得結交的人並不是很多的,越有人格魅力的人,越善於將危險的一面示人,能引起皓燃的警覺已不是偶然。
其實真正吃驚的瞬間也不過是那晚在演唱會上,皓燃沒想到姜守仁會如此大膽,有些被驚到,但沒有立即發作,數天的冷落足以形成警告。
也許他一直是在利用姜守仁的弱點,為今後的差遣作準備,就像他對安德魯那樣,皓燃並不清楚自己該如何回報一個男人,不允許自己將這個吻放在心上,他可以坦然接受這份異樣的情愫。
可姜守仁不是安德魯,並不能泛泛對待,對方要求的,皓燃無法矇混過關。
那日明顯是醉後起意,姜守仁事後為這一時的失常而懊悔,皓燃沒有點破他,也未橫加指責。
在他看來,那是只有女人才會有的反應,不過如果姜守仁當時是吻一個女人的話,相信也不會有哪個會追究。
皓燃沒有遲鈍到連對方是否對他有意都分不清的地步,只是,他無法給予實質性的回饋。
他樂於接受世間男女的仰慕,這是他的天性而已。
他清楚姜守仁很不願意因那晚上的吻而被疏遠,出於一種莫名的縱容,皓燃最終沒有斷絕與他的交流,也算是間接的諒解和釋懷,當事人是否領情,已不在皓燃的研究範圍內。
眼看著姜守仁在自己面前不自覺地卸下以前那些莊重的架子,難得的窘迫和偶爾暴露的缺陷,反而使他顯得更具人情味。
皓燃不知道自己對姜守仁這個人還有其他什麼期待,只覺得對這樣的人不該過於苛刻。
而現在這樣的三方對峙,絕對不是姜守仁的風格,皓燃不禁看了他一眼,稍有些無奈。
“你們……正要走?”
果然還是凱文先打破僵局。
“以為你有事不能來了。這位是陳皓燃。”話接得如此自然,剛才的停頓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再轉身介紹,“凱文,我朋友。”
“嗨。”
皓燃遞出右手,“守仁經常提起你。”
不知怎麼的,姜守仁微微一震,心裡浮起一絲酸楚的甜蜜,因為這還是皓燃頭一次不帶姓地喊他的名字。好像自他們認識開始,皓燃從未認真叫過他的名字。
當然,他的那句台詞很是奧妙,守仁自己在陳皓燃面前,都是刻意迴避著不提凱文,而他卻說“經常提起”。
凱文一向顧及自己的形象,不會在公眾場所難為他人,於是與皓燃握了下手,然後像是不經意地問道:“你們順路?”
“在畫展碰上的。”
凱文點了下頭,臉上有一抹冷凝的平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湍急的暗流在心底打轉。
有些害怕這樣的反應,因為對於這一天的到來從來沒有事先的覺悟。
可能是一向自視甚高,從來不認為還會有更適合姜守仁的人出現,但面前這個男人就這樣從容地立在那裡,神情鬆懈嘴角迷人,還有一副令人欣羨的完美身形,明眼人都不會忽視這樣的存在。
凱文感應得到姜守仁在接近這個男人時,那種特殊的神態和言行,對任何人,他都不曾用過那樣的眼神,像輕柔而占有欲極強的撫觸。
在這種若隱若現的視線中,凱文看出了以往守仁不會輕易示人的東西,那就是野心。
皓燃一看形勢,便想要撤退:“那我先走一步,你們聊吧。”輕拍了一下姜守仁的肩膀,直接走向剛打開的電梯。在電梯門即將合上的瞬間,他與姜守仁四目交接,像有什麼電光石火般划過,皓燃先收回了目光。
凱文不知哪來的念頭,一個箭步衝上前,單手牢牢拙住了電梯門。
皓燃一驚,忙抬頭按住啟門鍵。
“一起去酒吧好嗎?我表姐今天新開張,要我拉朋友過去捧場呢。”凱文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舉止很是突兀。
守仁也沒想到凱文會用這招,連忙跟上去,與凱文一起走進電梯。
門再次合上,三個人又回到原點。
“去萊傑酒吧,行嗎?”
皓燃幾乎覺得說“不行”是很無理的要求了,凱文並沒有不客氣,他的眼睛沒有透露讓人不愉快的訊息,就好像真的將初識的他當作朋友似的。
“好吧,反正今晚我也沒有別的安排。”
姜守仁只是笑了笑,沒有搭腔,一改往日籠絡人的口才,可他也沒有反對凱文的提議。
由凱文駕車前往灣仔的萊傑酒吧,有好幾次,凱文從後視鏡里看一眼后座上兩個討論繪畫的男人,內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姜守仁從來沒有屬於過他,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屬於姜守仁的,兩人是自由慣了,不會被情愛沖昏頭腦,繼而大談專屬權的問題,他們這樣的身分不需要累贅的規劃。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姜守仁這個男人成了他的重要寄託?寂寞時想到他,高興時想到他,沮喪時想到他,也許這已經成為一種變相的占有。如今,見守仁將注意力分給另外一個人,凱文無法阻擋席捲而來的失落感。
熱鬧的人群、炫爛的燈光、情濃的擁抱或許可以填充大多數人的孤單,而三個異常出眾的男人同時走進酒吧復古的前門,那視覺效果成倍上翻,尖叫聲鼓掌聲不絕於耳,其餘俊男靚女無不如磁鐵般自動吸上來。
沒幾分鐘,皓燃就被一名模特兒身材的火爆女郎拉進了酒吧中央的舞池。
守仁在吧檯再要了杯酒,然後靜靜靠在吧椅上看著昏暗卻也精采的舞池,眼睛藏埋著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痴迷。皓燃舞姿瀟灑身體協調,自然引得經過舞池的人們紛紛回眸。
凱文應付完朋友,慢慢走到姜守仁旁邊,隨意地靠上吧檯,也跟著啜一口酒,然後注意著守仁的表情,半分鐘後,他問道:“你想要征服他?”
“……”守仁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
“真那麼喜歡他?”越想不在乎,語氣中越帶著酸澀的試探。
守仁搖搖頭,將空了的酒杯放回吧檯上。
“我跟他沒可能的。”
而場中正爆出幾聲喝彩,皓燃已被眼前的女子狠狠地摟住獻吻,猶豫的雙手最後還是抵不住火熱的攻勢,圈上了那曼妙的腰身。
“我表姐倒是迷上他了。”
凱文說完這句,便猛地將臉湊近守仁。
“守仁,你敢在這裡吻我嗎?”
“你瘋了麼?我可不想明天上頭條。”
凱文苦笑了下,望著他極富立體感近乎完美的側面輪廓,一股激情直衝上來占據大腦,嘴上脫口而出:“守仁,你搬來和我住好不好?”
“嗯?”這時確實轉過臉來面向他了,但神情有些困惑。
“我新買了一幢山景別墅,很安靜,你可以搬過來,好過擠在別人家裡。”
守仁聽懂他的意思,臉上有些動容。
“我住陳家不是因為我沒地方住。”
“我知道,我讓你搬來,也不是因為我的房間夠大。”
“凱文,我不想替你惹麻煩。”
“我沒有對媒體隱瞞過什麼,我無所謂別人怎麼講,除非是你怕。”
“我們……似乎還不到那一步吧?”
“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邀請你,並不是想跟你同居。”
“我們應該保有各自的空間,我不想因為相處的種種而破壞原有的感覺。”
“守仁,你不再相信愛情了吧?你到底在等什麼?等一個你愛得發狂,他也愛你發狂的人?”
“凱文,你是在諷刺我嗎?”
“不,我只是覺得你在害怕什麼,你從不相信近距離的相處。”
“你已經足夠接近我,凱文,我們是平等的。”
“這我不懷疑,但你還是拒絕了我。”
“你是這樣理解的?”
“我該怎麼理解?你一腳踩進怪圈,還不許我提醒你,今天你約他晚餐,那我們的約會算什麼?”
“今天是誤會,我不是有意的。”守仁本想澄清,但一看凱文喝悶酒的樣子又有些不忍,“你不是在……吃醋吧?”
“沒這個必要,你又不是我的男友。”凱文佯裝不屑,“要是我愛上了什麼人,你會難過嗎?”
“應該會吧。”
“真的?”
“我們認識一年半了。”
“那要是你愛上那個人,我該難過嗎?”
“凱文,你在鑽牛角尖。”
“好吧。”點了點頭,“我道歉。”
“我沒有想要霸占誰的生活,也不想影響任何人的步調,大多時候,我倒是覺得我寧願一個人待著。
“愛情,那只是年輕時荷爾蒙作祟的幻覺,而現在,就只剩下身體的欲望了,而欲望是可以控制的。”
“你真坦率。那我今晚可以為欲望請你來我家嗎?”
“今晚不行,凱文,午夜我要等兩份來自紐約的傳真。”
“你的藉口越來越新鮮了。”
“你不信?”
凱文隨手攬住他的肩膀,直白道:“不,只是覺得自己的地位大不如前了。”
守仁笑了,像有陣和煦又曖昧的風颳過臉龐,挑唆著愛慕他的人。
姜守仁就是那陣不羈的風,渴望激情又害怕真心,吹皺他人的心湖,卻不敢多作停留。
目光從紅男綠女中穿梭而過,一曲終了,王子不經意地往場邊看來,姜守仁向他舉了舉剛斟滿的高腳杯。
只是欲望嗎?或還有別的什麼?隔著人潮,誰能真的看清楚真相?
在坐計程車回去的路上,皓燃對守仁說:“我邀潔西卡做我的人體模特兒,她答應了。”
堂堂萊傑酒吧的當家人,居然第一次見面就答應做這件事,可見陳皓燃的魅力無遠弗屆。
皓燃喜歡人物畫,而最近對人體藝術有很大的興趣嘗試,他一直想畫東方人,所以回香港一直在物色優質模特兒。
“你不是想找男模嗎?”
“要去專業院校找,還要等著輪課。”
“我呢?”
“什麼?”
“我說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兒。”
皓燃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鐘,笑了:“你開玩笑!”
這當然不是一般的玩笑,無論如何,皓燃動心了,那塊與姜守仁之間才架構得起來的純私人領域,令他有一種鬆弛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