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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不是姜守仁還有誰!遊艇上頭一個看到他的便是陳皓燃。
守仁閒時最大的嗜好就是水上運動,熱衷衝浪和潛水打魚,最危險的一次是在普吉島潛水時遇險,差點葬身海底,不過這事他沒有同家裡人提過,因為他無意再將歷史修正得更輝煌。
守仁曾經打到過一條五英尺長的鯊魚送給父親,不過連口頭的獎勵都未獲得,家人對他的極限嗜好一向不滿。
“阿仁?!”
第二個發現他跳下快艇的人是皓琳,她很驚訝能在這裡看見姜守仁,眼前的情形怎麼看都是對方刻意追著他們來的。
眾人失神之間,守仁已經跨上他們的遊艇,一時驚喜了整船人,只有皓燃仍靜靜望著他,也不像別人那樣上前打招呼,只是轉身從身後裝滿冰塊的木筒中取出一罐啤酒,凌空拋了出去。
守仁自上艇開始,目光就大部分鎖著皓燃,他的舉動自然看得分明,相隔幾米卻也毫不費力地接住了拉罐。
皓燃在這時笑了,也向他舉了舉手裡握著的酒杯。
瑞真收拾起剛剛與皓燃對話後的失落,看見小叔來確是真歡喜於是打趣他:“守仁,你本來說今天抽不出空,怎麼這會兒反倒心急火燎地來劫我們的船?”
“不捨得錯過家庭聚會。”守仁半真半假地答著,表情平坦的像是在宴會廳遇到他們一樣,但其實,他身上都被海水濺濕了,快艇效率高,但他的防水救生服還是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守仁不甚在意的樣子,接過皓琳遞上來的干毛巾隨意擦拭了頭髮,再敞開潮了的襯衣,露出那完美的古銅色胸膛,讓人不多看幾眼都難。
陸蒔棋看陳家一家子人圍上去問候來客,也不禁好奇地上前自我介紹。對方穩穩一握他的手,大方道:“我是姜守仁,瑞真的小叔。”
陸蒔棋自認見過的風流人物不算少了,但眼前這類樣貌出眾的青年才俊倒也是稀有,配上那副高大英武的身材,真是叫他這頗有成就的同類也不免自慚形穢起來。
原本以為皓琳的兄弟陳皓燃算是獨一無二的美男子了,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個壓得住場、鎮得住局、渾身氣勢的男人可與之媲美。
同為生意人,小陸見慣了虛偽陰損的一套,對這位姜先生正直而犀利的目光很是好感。
小陸仔細一想,能進陳家的竟都是這般賞心悅目的男女主角,橫豎都能籠絡外人,他這個小配角是否有機會登堂入室猶未可知。
悵然若失地再看一眼一直對他客氣有餘熱情不足的皓琳,後者正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來人身上,陸蒔棋只覺心口滴血,大嘆時不利我,皓琳幾時用這種眼神看過別的男人?
皓琳的確是在打量著氣度豪健的姜守仁,心不由地又為著他熱了,可胸口卻似乎再度抽空了一塊,飄飄蕩蕩鬱鬱而終,不免想到:姜守仁看見小陸會以為是她的男友嗎?
說實話,皓琳並不想聽姜守仁同她說什麼祝福的話,一點都不想,有時候即便是暗戀,也想保存著原始的感傷,而不應被現實戳破了幻想的殼。
喜歡欣賞欽佩姜守仁,都是因為他太會解讀人心,懂得別人的情義,也知道用適當的方法保持距離或溫文還禮,但往往太講分寸的男人,會讓旁人為其迷了心志卻一無所獲。
皓燃也終於向他走去,看似不經意地問:“你不是也過來度假的吧?”
“今晚可以不回灣仔碼頭嗎?”
“怎麼?”皓燃掃了眼身後的家人。
“九龍過來一批內地的大學生,在長州寫生,他們的帶隊導師是老朋友了,他很青睞鳴風畫廊,想讓我過來指導一下學生們的習作,看看到時能不能借用場地,為他們在香港辦一場畢業展覽。”
守仁自覺說明來意,但隱下了特意趕上來探看皓燃的這一節私心內容。
“需要我同你過去?”
“你不過去也無妨,我不想耽誤你明早的計畫。”
皓燃淡淡一笑。
“我明早沒有安排。”
守仁來不及表達情緒,就已經被湊上來搭腔的皓毅截斷:“你們要上島嗎?”
看對方點頭,他興奮了一下:“我跟玲玲也想上島,一起吧?”
這回輪到皓燃回覆:“隨你們。”
當時間臨近傍晚時分,這四個人爬下遊艇。
其餘人除瑞真之外,第二天都有公務在身,因此只得先返航,皓琳盯著他們離開時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進長州島,皓毅跟他的小女友就立刻沒了影。
長州就像是一座不發達的小鎮,島上居民大多靠打魚和做小買賣為生,沿著碼頭,是一長溜的小餐館。
皓燃拉著守仁在靠近碼頭的桌子上坐下,要了熱騰騰的羊肉,蘸著海鮮汁吞下,那熱量能把海邊的濕氣都驅散了。
皓燃喜歡岸上一排排的漁船,和那些窄窄的街道,極富風情。
守仁好奇心一起,就失了章法,他去租了輛三輪車,一定要當車夫,拉著皓燃前往目的地,皓燃也覺得卻之不恭,只好上車。
沿途還買了冰鎮飲料喝,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頓時像是貪玩的孩子,仿佛又重溫起大學時結伴去自助旅行時的瘋狂。
等找到那個簡陋的招待所,那名徐教授已經出來迎接他們了,看起來是位殷實的中年男子,已經有雙下巴和肚腩,明知道這人與姜守仁是同齡,皓燃卻忍不住要感嘆造物者的這份偏袒。
徐教授帶著八名資優生來此地寫生,守仁雖然是十足的品味人士,但也因地而宜,從不故作姿態,在這種時候,顯得異常不拘小節,堅持在學生們的隔壁住宿一晚,不再另外挪地方,皓燃也一再表示自己不介意。
招待所是個老婦人開的,收費很低廉,過道里偶爾會撞見幾張異國面孔,一些不太富裕的老外喜歡島上東方式的生活,於是選擇長住於此,每天坐船上下班,所以都是些熟客。
她眉開眼笑地介紹自己旅店的住宿環境多麼好,床單多麼乾淨,熱水多麼及時,下過最後說,只剩一間空房間了,不過是雙人床,你們可以擠擠。
兩個大男人對望一眼,還是點了頭。
但當守仁取到鑰匙推開門時,猛地感覺臉上騰地升了溫,那雙人房比他想像的要小得多。
如果這時候說要去同徐教授換房,就顯得小氣了,可要是同皓燃睡一起……真不曉得會出什麼事,換作別人,守仁絕對心無旁騖,可偏偏就是有一些無法抵擋的誘惑如影隨行。
皓燃卻在留意室內可調適的照明燈和略顯粗陋的原石布景,新鮮感十足,自然未察覺姜守仁的掙扎。
他推開木窗戶,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碼頭的全景,點點星火亮起,點綴已變得黑漆漆的海面,很是煽情。
“我……先進去洗個澡。”
守仁指了指浴室門,想著,沖一衝水可能會冷靜一些。
皓燃噢了一聲,也沒有回頭看他,而是繼續專注地望著忙碌的漁民和雜貨鋪街景,等他回神時,發現姜守仁已經不在身後了。
皓燃就這樣在屋子裡來來回迴轉了兩圈,又在窗口站定,指尖無意識地輕擊著窗台,心底隱隱騷動起來,有一種久違了的衝動急迫地冒了出來,那稍縱即逝的喧囂靈感,擊得皓燃的腦袋嗡嗡作響。
他一個箭步退到房門口,飛奔下樓,找到徐教授的房間。
等守仁終於冷卻一半雜念,準備從方寸大的浴室里出來,卻發現這個地方連一塊浴巾都沒有。所以只好未著底褲,直接將長褲套上,腰上的扣子沒扣上,裸著上半身推門出來。
下一秒,就對上了皓燃兩道灼熱的視線,驚得他差點又彈回浴室去。
“你——”守仁這才將目光栘到對方身前架好的畫板上。
“問學生們借了些畫具。”皓燃隔著窗戶描繪遠處的漁船。
“有感覺了?”
“這是個好地方。”
室內雖通風,但是因為空間有限,加上朝向不是很好,仍有些氣悶,再加上兩個熱血沸騰的高大男人,難免更顯得擠迫。
守仁看皓燃有事分心,心裡倒是一松,背靠著牆在床尾坐下,微仰著頭,一隻胳膊架在曲起的右腿膝蓋上,鬆開的褲腰和完美的腹肌,構成一派頹廢的閒適,向外發散著強烈的侵略氣息。
皓燃只一個走神,就發覺自己的目光自窗口轉到了姜守仁身上,接著便抬了下眉沒再移開。
還從沒有機會看到姜守仁這樣野性的一面,如同醞釀著磅礴能量的獅子,源源不斷地用雄性氣味塗抹著周遭的空氣。
此刻,皓燃覺得自己就像一名落難公子哥,在斗室中求得一絲不牴觸的唯美。
其實守仁在對方的眼神拖到他身上時,就已經感覺到了,所以有些慵懶地沖皓燃笑了笑。
“我在這兒不會打斷你吧?”
皓燃聽他這麼講,反倒抱起手臂,面對他的方向仔細端詳起來。
那眼睛清亮銳利得令略感心虛的守仁背脊直發毛,但那裡面包含的炙烈邀請是守仁看不透的。
稍稍挺了挺腰,考慮著要不要站起來換個地方。
“你那天說的話,算數嗎?”
皓燃繼續盯著他,絲毫不打算放過他。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句,但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算數。”
“做我的Model。”
“可以啊,如果你什麼時候需要——”
“我是說現在。”皓燃伸出右臂,用畫筆朝著他比劃了一下,“我現在就想畫你。”
守仁頓時心驚,這趟長州之行毫無徵兆地就要讓他折損元氣了,事實擺在眼前,他對陳皓燃這個人本就缺乏應有的抵抗力,一方面無法挑明緣由藉故躲避,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計找機會享受與他共處的時間。
可眼下,同處一室已經是莫大的考驗,再要他立刻兌現承諾以身試法,即使大膽如姜守仁,也被攻得有些措手不及。
皓燃看守仁神色有異,於是放低聲音確認一次:“可以嗎?如果你不想,也沒……”
“不。”守仁打斷他,臉上又恢復原來的自然,“就現在吧。”靈感錯過了可就追不回了。
第9章
原來這就是逞強的感覺。
他姜守仁一生當中沒做過打腫臉充胖子的事,但這一會兒,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才猛地覺得落入了自己挖的陷阱。
屋內的氣壓一下子低了幾分,某種莫名的鼓脹裹著情挑越積越厚重,頃刻間就像要炸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