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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期間也有過不少朋友,但從沒有一個令他願意無償遷就,可能這種無故的緣由本就不存在吧,所以艾倫陳遵從交往法則,只做一名識趣合格的過客,讓人難忘卻不得要領無從追溯。
第8章
回香港也有幾周了,但皓燃始終沒有完全進入過狀態。
在酒店經營方面,他提不起熱情來,大多是循著領悟力的指引,機械似地吸收,這種被動的現狀多來自家族壓力。
如果不是每天有去酒店報到,在文件里閱覽紀要,相信不久也會像陳皓毅一樣,被劃作不務正業的反面教材,自動在董事們心中抹去分數。
幾小時前,當皓琳將一份酒店二期裝修工程的策劃報告推到他眼前時,皓燃不禁有些頭疼。
站起身拉開落地窗簾,從二十四層的高度俯瞰穿行在狹窄街道上螻蟻般的活物,就仿佛有掌控眾生的錯覺。
多少人為著追求這一時居高臨下的寶座,拼盡最後一分力氣。
可是他陳皓燃沒有這樣的需求,卻也不能公然辜負這番大好光景,否則就是不識好歹了。縱使千方百計想出法子來折騰神經,以示勞苦功高,但不做出實績來也難以真正服眾。
皓琳已儼然是鴻申酒店的當家人,但姐弟友愛,從未想過要為著權勢和董事會地位撕破臉。
皓燃知道自己不算是塊做生意的材料,但是頂著知名大學的商科頭銜,加上不大不小的家族依傍,也沒辦法像一般人那樣無拘無束地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這樣說很窩囊,但是皓燃確實覺得目前這條路是正道,至少可以幫他破除一切魔障,讓他不至於因自由過度而迷失前程。
每當置身於陌生環境,他便會尋找一些靈感填充寂寞,繪畫是便是其中的一種理想,寄託著他生命中最後一絲未泯的天真。
皓燃從不認為自己清高難接近,只是,心靈仍留著方寸之地,為著一個尚未出現的人或是一件期待發生的事。
今天一整天,皓燃都在回味姜守仁的那句請纓之語。
什麼叫作“他可以”?皓燃平時大而化之慣了,但臨到這種情急的氛圍,也有些不知如何化解。
單從藝術角度出發,覬覦姜守仁這個黃金比例的身體是件無可厚非的事,老實說,皓燃也是典型的視覺派傳人,對守仁不自禁的容忍,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對方的外表。
說實在的,藝術家對美的追逐是抱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姜守仁身上有層稀有的特質,有磁鐵般的危情氣息,濃烈的男性氣味厚重地凝積,介於同性異性共生的魅力,讓人難以抗拒。但那僅僅是……出於藝術視角的觀點。
皓燃甩甩頭,坐回到辦公椅上,認真閱讀裝修方案的訴求重點。
當晚約了芬妮在俱樂部打球,芬妮最近也有在這邊認識了幾個新朋友,一一介紹給皓燃。
對於這樣的出場,皓燃習以為常,就算不自戀,也知道女伴對他秉持了幾分滿意度。
但他知道,很快,芬妮對他的關注度會轉移。
回到家已經超過十點半,在效益至上的商場,很少有像皓燃這樣精力旺盛的管理層,在工作之餘還懂得保持運動和活力,維持生活品質。
才走進客廳,就同剛下樓梯的謝瑞真碰上了。
“嗨。”
瑞真素麵朝天,卻仍然美麗,她主動沖他打招呼。
皓燃點了下頭,附送一個極淡的笑,沒有過多表達。等他與她擦身而過時,瑞真又叫住了他:“皓燃,這周出海你去嗎?”
“看時間吧。”
“你會來是吧?”瑞真此時的表情稍有些認真。
皓燃知道她的用意,但又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有些不必要的執拗,得到他的妥協真的能讓彼此心理好受些?
說來也是奇,像是看不見他人的辛苦,有過一次之後,出海竟順理成章地晉級為家庭活動之一。
陳家人本是一刻不得閒,最近幾周居然都無須外出,陳錦雷看一家團聚,也貪圖起天倫之樂,索性多加了幾個度假日。
“嗯。”
皓燃應一聲算作回答,轉身走上樓,臉上掛起一分無奈。
只要和瑞真同在這個屋子裡待著,總會產生若有若無的不平整感,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一路走上三樓,在走廊上猛地收住腳,樓梯口隔著幾米的隔離,望向站在自己房門口正準備敲門的姜守仁,對方也在同一時間回頭看過來,對於自己的晚歸和對方半夜把門兩件事,都未列在計畫內。
皓燃在原地停了幾秒才走上前,平緩地開口:“你找我?”
“畫展維持三周,有些附贈門票想拿給你,可以轉送給酒店金卡客戶。”如果這個藉口不算爛的話。
“你想得真周到。”
皓燃走過來開啟房門,推門而入。
姜守仁只到前廳,沒有再往裡跟進,隨意地將一疊票放在茶几上,再揚聲問了句:“要不要來我這兒喝杯咖啡?”
“又有新式武器?”說著便扯鬆了領口。
“不,還是老款。”守仁這方面比較誠實,不要陰謀。
皓燃轉身倚在臥室門上只遲疑了三秒鐘,就一邊轉身進臥室換衣服,一邊應道:“好啊,等我兩分鐘。”
這次原本是真的無心,不是故意窺探什麼,但那枚鑲在牆上的長鏡卻能輕易反射出臥室的全景。
這是守仁第一次看見皓燃裸露身體,那是個極優美的背影,渾圓的肩和精悍的手臂肌肉彰顯運動健將的榮耀,流線型微微凹陷的脊椎,一路沿伸,直至窄瘦有力的腰身,在往下便是那若隱若現的股溝……
當他伸展雙臂時,全身上下呈現緊實有致的美,每一寸肌理都仿佛充滿暗示味道。
陳皓燃就像一組令人目眩神迷的情色密碼,每解讀一道,便能感覺到體內升起的那股難以自持的躁熱。在他轉身時,那充斥能量的曲線像在傳達一種擾人的訊息,惹得旁觀者欲罷不能。
守仁只覺得心又突尖地跳起來,似青春期第一次被同窗拉去偷窺運動館休息室里更換體操服的女生們。
那個時候,女孩男孩在他眼中是一樣的,萌動著稚嫩的誘因,將他體內的衝動一點一點勾引出來,像那些浸在湯汁中的罌粟殼,可以汲取片刻的鮮,卻無法觸及實質的騷養。
明知道他跟陳皓燃之間橫亘著大段距離,但要完全止住飛渡的慾念卻並不是很容易的。
透過鏡子,還能看見臥室窗台上的白色海棠,是自己送他的那盆,守仁收回目光揉了下額頭,終結不良臆想。
之後三天,姜守仁忙於應付各界來人,無暇顧及其他,委託的律師行收到了法院傳票,上次的拍賣會糾紛終於正式提上議程。人忙碌的時候,總覺得周末來得比往常快了許多。
這一期家庭聚會,皓毅為了不無聊,決意帶上了他的新女友,而最意外的是,家姐皓琳也偕男伴一同出海。
此君是某家通訊集團的年輕CEO,因業務來往與皓琳結識,對皓琳的氣度風範尤為認同,繼而窮追猛打,還藉故與陳錦雷攀上交情,夾進家庭聚會想爭取雙贏結果,處心積慮其心可表,連皓毅都說:大姐的春天來臨了。
皓燃大概也是看這次賴不過,亦不想引起父親不快,也跟著上了遊艇。瑞真看皓燃出現,不由地鬆一口氣,無論是不是自欺欺人,她都多少獲得了些許安慰,至少他們表面上能像普通家人那樣相處無間。
下午從灣仔渡輪碼頭出發,可惜天公不太作美,是個陰天,不過紫外線仍然灼得皮膚不適。
皓燃穿著一身純白亞麻衫,放逸瀟灑,他站在甲板上望著港口的客輪和貨輪,吹著海風安靜得出奇。
皓毅的小女朋友笑聲慡朗無憂無慮,跟皓毅一起早早換上泳衣準備下海,倒真是一對般配的活寶。
皓琳跟那位青年才俊陸蒔棋討論金融危機對股市的影響,在皓燃看來,是著實煞風景的一對。
陳錦雷在聲控紐約的股票經紀,讓他適當控制倉位。
瑞真剛抹過防曬油,靠在躺椅上看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偶爾會回頭看一眼皓燃是不是還在甲板上。
稍後,瑞真走到他的旁邊,也倚著欄杆看海鳥。
海水很平靜,但心卻正好相反。瑞真撥了一下額前被吹亂的劉海:“沒想到還能和你一道出海。”
“世事難料。”
“你已不覺得遺憾是嗎?”她笑笑,很輕很柔。
皓燃低頭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們都已經重新啟航。”
“皓燃,你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了。”並沒有暗喻什麼,只是實話實說。
“都忘了我過去是什麼樣子了。”
皓燃不是個只懂得裝點門面,輕易忽視自身感受的人,他不想一臉坦然地同瑞真追憶往昔,那顯得太有預謀了。
時間和機遇有時候像詭詐的流星,你以為抓住了,其實沒有。
過去不完美的事,現在仍不完美,前塵往事即便沉澱也讓人覺得無法蒙蔽或遮掩。最近,一個人靜的時間多了,皓燃想通了一些事。
中途,接到個電話,居然是姜守仁打來的,皓燃感覺意外。
前者詢問他現在的方位,皓燃說了行駛路線和目的地,當時也沒有多想,完全沒有揣測對方的意圖。
皓燃微笑著掛上電話,瑞真卻不經意地問道:“是……女朋友?”
不知道她怎麼會產生這樣的聯想,可能是他驟然放鬆的神態和匯報行蹤時的誠懇,讓別人不想歪都不行。
皓燃不知怎麼的,看著瑞真清新端麗的面龐,突然升起混沌的覺悟,他點頭給了個模糊的答案:“不,才認識不久。”
漸漸的,竟有些覺得姜守仁是那根連接瑞真與自己的線,時而松時而緊,又時時在阻止自己偏離航線,像是已經習慣姜守仁不著痕跡的安撫,理性關切又加點熱望的注視,絲絲入扣,讓人無由地情緒穩定。
守仁的存在原本像是一段可有可無的附錄,但是現在,又仿佛產生慣性似的,莫名地就在心中承認了這位臨時住客在陳宅的地位。
一個半小時後,遊艇在長州附近的小島靠岸,皓毅提議上島去吃火鍋和生鴨塊,但無人響應,於是艙內廚師準備的海鮮和燒味飯就成了大家的自助主食,皓毅只好鬱悶地到一旁裝釣魚竿去了。
就在這時,有一艘陌生的快艇朝他們駛近,那人駕艇的姿勢嫻熟,一個漂亮的急速轉彎,便開始有節奏地減速了,然後那人向著他們這邊揮了揮手,沒一分鐘也在小碼頭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