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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沒有想,毅然放棄了精心調製的咖啡,拉開房門半跑著下樓。

    那心情就好似倒退到無數年前,高中時期的第一場聖誕舞會,有同學告訴他舞伴就在樓下等了,他打好領結匆匆跑出去,到了樓梯口才故意放慢腳步,並不想讓人看出他的激動,但是胸腔中翻湧的東西卻無以名狀。

    走到花圃前,姜守仁滯留當場。

    花棚架子入口的遮陽紙被扯開了,從外面的角度看,那半開的形態有些妖嬈,花紙內半掩著一個極挺拔的背影。

    溫和的辱白色棉布衫襯托他極有型的肩膀,襯衣的下擺有些調皮且質感十足的折褶,遮住了那窄瘦卻圓潤有力的腰身和對於男人來說過於性感的臀肌,他整個人都發揮著健康的氣質,年輕的身體清潔強韌神秘迷人,令人賞心悅目思緒紛呈。

    隱匿在花棚深處的燈光一定被調暗過了,那人將袖口翻邊卷到手肘處,那裸露的半截手臂在昏濁的光線下,竟像是一種情色的誘引,盛情地邀請他的加入。

    那橫臥的畫筆在寫生板上鮮活地跳躍著,低柔地摩擦著,那聲音像是海棠在竊竊私語,那筆端像在撥弄心上那根易斷的弦。那聲樂有些過於張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張揚。

    姜守仁想起一個朋友在自己筆記本首頁記下的詩句:

    被縛的薄繭被那乾淨的手指層層剝落,滑落心間的驚慌失措,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嘆號,撼動了一向無堅不摧的心肌。

    姜守仁,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你可真得回房間面壁思過去了!他這樣警告自己。邁進花圃的腳步聲驚動了正在作畫的人。

    “嗨。”

    似乎沒想到姜守仁這時候會回來,但皓燃並沒有問什麼,只是輕淺地一笑,像應付這屋子裡的任何一個熟人。他永遠透著股冷艷,讓人無所適從。

    “你畫什麼呢?”

    “龍翅海棠。”

    “嗯?”姜守仁走近他,為了看清紙上的鋼筆圖案,站到他的身側,不經意地抬起手扶上了他的腰,“你應該看看水墨畫上的海棠,跟火似的。”

    “畫展是三天後吧?”

    “原來你記得。”

    “你的推薦肯定沒錯。”

    他收起紙筆,回復一個很不設防的微笑,今夜的皓燃特別鬆弛,沒有任何拒絕靠近的意思。

    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貼在皓燃腰上,炙燙的手心像龍翅海棠一樣燃燒起來。

    棚內的溫熱被西面的一陣輕風驅逐,也一併將皓燃的髮絲撩起,拂過姜守仁的耳垂,又一次站得那麼近,比花香更惑人的味道就這樣迎面撲來,那種沉迷的感覺是好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或許該縱容自己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手上的力加重了些,晉升為擁攬的動作,皓燃察覺到了什麼,稍一回頭,兩人的鼻尖竟若有似無地輕擦而過,眼光交接,一種近乎顫慄的衝動襲上守仁腰間。

    潮潤的呼吸在倉卒中不期而遇,連身上的毛細血管都蠢動賁張,就在那一秒鐘,渴望一觸即發的能量,那股躁熱的暴亂隨著大腦皮層的興奮全都被激發出來……

    只要微一傾身,自己就是賭上了一局,可能會輸掉一切。

    想到會輸,那唇就在離他只有一、兩厘米的位置停下,然後偏了偏額頭,輕笑道:“我又煮了咖啡,去喝一杯吧。”儘量做得像一個長輩應有的樣子,寵溺包容似的虛偽腔調。

    然後很迅速地鬆開手腳,撤退到離皓燃半臂的距離,幸虧對方只是略一歪頭,剛才的怪異氛圍全然抹煞,皓燃似乎沒有什麼該有的誤會:“又得到什麼神秘配方了?”

    “你嘗一下就知道。”說著便往花圃外走去,在轉身時,姜守仁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平息內心的動盪。

    剛才……是錯覺嗎?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那一瞬間像……會有什麼事發生。

    皓燃有些困惑,隨手收拾了畫具,單手夾在胳膊下,甩了甩頭跟了上去。

    走到外面,才發現姜守仁正把靠在牆頭的梯子搬過來架到陽台上,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皓燃嘴角掀起一個漂亮的弧度。

    對於這類“捷徑”的製造,姜守仁顯然是駕輕就熟,隨便往身後打了個手勢,就自己先登上去了,皓燃其實也覺得新鮮,三兩下跟著爬了上去。

    因為腋下還有畫板,剛跨上陽台時,姜守仁借出了一隻手拉他,皓燃反射性地握住,對方一使力,他就安全著落了。

    姜守仁並沒有馬上放開手,而是很自然地牽他進了房間,當皓燃正要注意手上的動作時,姜守仁已經鬆開他,往桌子那頭走過去斟熱咖啡。

    皓燃不著痕跡地打量這個原本屬於皓琳、現在卻被改造成完全姜守仁風格的客房,還是像他頭一回跨進門時的那樣,一切井井有條頗有格調,走到玻璃櫃旁邊,習慣性地欣賞起陳列在那裡各式斑斕怪趣的咖啡杯。

    像姜守仁這樣的人,偶爾流露出一些天真,掩去了他身上的世俗氣,不會讓人產生太多不快的聯想。

    皓燃自認為看人是比較直觀的,對處世態度敷衍輕浮的人群都比較感冒,所以拋開之前的成見不談,姜守仁確實符合陳皓燃的交友條件,特別是前者擁有的那種穩定人心的氣魄,想忽視都難。

    即使有時候皓燃也會因為姜守仁的存在而感到略微不安,但具體的原因,他並不打算深究下去。

    整幢別墅里,也真的只有在這個房間,才能喝到如此地道的土耳其咖啡,皓燃接過杯子時,心裡也著實放寬起來,接著閒適地開口問道:“不是說要在酒店留幾天嗎?這麼晚怎麼趕回來了。”

    “今天把事情一古腦兒解決掉大半,待酒店覺得太氣悶,開車回來也不過半個鐘頭,所以就退了房。”也幸好今晚回來,否則就不能在花圃見到你,不能順利邀你進屋喝咖啡……

    姜守仁不否認在心裡起了化學反應後,碰巧的竊喜占據了大部分理智,而且開始逐漸留戀陳宅的氛圍。

    “事情辦妥了?”皓燃有些詫異他的高效力。

    “差不多,正準備全力迎接水墨畫展和法院傳單。”

    皓燃一下子笑出來:“你倒樂觀。”

    “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姜守仁望著他的眼神像在傳遞感謝,這一整天的疲勞在皓燃現身花圃的那一刻被一掃而空,“說起來,你還沒有來參觀過我在香港的地盤呢。”

    “尖沙咀的鳴風畫廊?”

    “你知道地址?”有小小的驚喜感。

    “皓琳跟我提過。”

    “什麼時候過來看看,最近是兩位旅美畫家的專場,畫風是印象派的。”

    “似乎沒有理由拒絕,我想我會去的。”

    看皓燃放下戒備、坦然談笑的樣子,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衝擊力,那對眼眸清澈見底,令人無所遁形,在接上他投過來的視線時,姜守仁的心臟又猛地漏跳半拍,於是便斂目低頭,看向握著杯耳漸漸發白的指關節,不禁同情起自己處境來。

    居然到現在為止,還會跌進這種為意志薄弱者設置的感官陷阱,甚至沒有來得及擔心一腳踏空後,可能會導致的種種後遺症。

    姜守仁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這種狀況有多不妙,那隱隱的衝動挾裹著有意無意的情慾,總是不合時宜地紛擾竄起,攪亂他原本清醒的神志。

    反覆與自己作戰的結果,卻是陷入一場更加令人迷惑的牌局,該不該亮出底牌或會不會打出黑桃A,都成了未知數。

    雖然生平有過無數理想和夙願,但只有眼前這個人是他姜守仁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他清楚在他們之間橫亘著多麼遙深的距離。

    何況陳皓燃跟他不是一類人,他甚至連暗示的念頭都不該有,好不容易可以請他坐回這個房間喝杯咖啡,他就必須端正態度保持……原狀。

    今晚,包括白天在球館,都只是邪念作祟情不自禁的折射。

    一向習慣在情事上占據主動權的姜守仁,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淪落到要憑藉一些不入流的小動作聊以藉慰,他的自制力不至於這麼不堪一擊,也不知怎麼就著了魔,比陳皓燃更英俊更出色的男人不是沒見過,但為什麼這一次……

    待皓燃取回寫生板道過晚安,姜守仁卻在背後叫住了他:“皓燃,我想——送你個禮物。”

    “噢?”饒有興味地回過頭看住他,“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是懂的。”

    “放心,不用你還人情。”姜守仁走到窗台邊,將那小盆白色的銅葉四季海棠捧過來放到他手心,“你見過它的,沒忘吧?”

    不提倒好,一提又想起姜守仁頭一回出現在面前的場面,當時他手裡正好捧著這一盆花,皓燃自然記得,於是欣然接受美意:“你怎麼知道我對它一見鍾情?”

    心跳再次失律,像要躍出胸膛來,一記比一記有力敲打著肋骨,他真的怕隔了半米的陳皓燃會聽見,這樣激烈的回潮刺激到姜守仁,仿佛被當場識破一般心虛焦躁。

    一見鍾情?確實如此。

    有那麼幾秒鐘,完全不知該如何瀟灑地送皓燃出走廊,就連看著親手栽培的海棠被他捧在懷裡,都能感到巨大的滿足。

    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

    幸虧陳皓燃無意研究別人的神情,道了謝便捧著花盆出去了,臨走時他說:“我會好好照顧它。”

    一盆花尚且可以得到他溫柔的對待,而他姜守仁卻只能克制自己,退避到安全角度遠遠觀望。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關上門後,皓燃並沒有馬上折回臥室,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房門好一會兒,才緩緩走開。

    要是姜守仁能掌握如何讓一粒種子在最短的時間內破土生花,他就能讓凡事都往他想要的結果進展,也許過去得到的那些絕處逢生的機遇,是經由別人的杜撰,才使他慢慢相信了關於自己是幸運兒的傳言。

    但事實上,隨著年紀的累積,需要爭取或無法掌控的事情卻越來越多,可能是因為以往的懵懂輕狂都退化的緣故,現在竟也力不從心了。

    與陳皓燃的交集,使姜守仁恍惚覺得波及面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除了管好自己的心,收斂非分之想,更多的是想幫助消除瑞真與皓燃之間的嫌隙,他們都應該開始適應新一輪的家庭關係,坦然前行,不再拘泥於過往。

    姜守仁並不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因為他堅信不同人造就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不願意干涉別人的選擇或企圖推翻別人的性格弱項,沒有人是完美的,人人眼中的完美定義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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